哲布手拿匕首,在赵游金的尖叫声中,割开箭杆周围肌肉,拇指顺着肉片一推,啪嗒一声,甩落脚边。
金雪咬牙平复呼吸,缓缓松开眉头,眼看赵游金又要往哲布身上扑,垂目望向自己空落落的左手,目光微暗。
不过很快,他朝赵游金伸出手,“来,游金。我这条胳膊冷。”
赵游金果然又调转过去。
金雪一把搂过来,胳膊搭在她肩上,顺了顺毛,心想:真挺像···像什么呢?黄羊犊?狗崽子?小狐狸?反正不是鹰。
金雪压着赵游金脑袋,和哲布对个眼神,趁放新血的时候,一口气道:“游金继续讲。”
赵游金道:“讲什么···哦。派兵剿贼需要钱,而之所以有贼,就是因为缺钱。所以民变之后就是兵变。而要促成兵变,也是很简单的。只要···金雪??”
哲布左手摁住金雪肩膀,右手抓紧箭杆,往后一提,鲜血激射,溅得三人满脸。
哲布搓开一张止血贴,死死摁在伤处,摁得周边皮肤缺血青白。
很快血就不往外冒了。
金雪呜咽一声,颊肉绷得死紧。上半身猛一佝偻,鼻尖埋进赵游金发顶,许久,哆嗦着面皮,缓缓吐出口气来。
哲布道:“能动么?”
金雪试了试,“小臂和手行,大臂还是有些使不上力气。···缠松点。”
哲布“嗯”了一声,“那你自己摁着药贴。”
金雪左臂绕过赵游金,指尖摁在药贴中央,任由哲布割下段干净衣角,一圈圈绕着药贴边缘包扎。
金雪歪过脑袋,凑到赵游金耳边笑道:“好了!这下讲完吧。”随手撩开她刘海,“一脑门子汗···”
赵游金听到好了,从金雪怀里钻出来,恰好躲过金雪的手,金雪好气又好笑,没一把薅回来纯粹是疼的。
赵游金双手撑金雪腿面,趴着往金雪右肩看。
金雪背靠马腹,脏绒衫被哲布割去右袖,断口毛毛浸透了血,纠成大红绒结,肩头缠满白布,泻出一弯紧实臂膀。
她又不敢碰,抱着胳膊想了想,才想到他会冷,于是脱掉皮甲,将外袄轻轻盖在他身上。
金雪勾头一眨不眨地盯她,等她又把皮甲穿回去,立刻很高兴地扭过脸,对哲布语重心长道:“哲布,以前总不明白,现在哥是懂了,老人家还能害你吗?金山银山,那都不如娶个老婆。”
“···”哲布对赵游金道:“···你可以继续说了。”
赵游金也冷静下来了,“派兵围剿要钱,但朝廷没钱,官兵也饿肚子,未必比农民体面多少,但他们吃过皇粮,就相信自己是官而不是民,对这种人利诱是没用的,要威胁。”
金雪简直好笑,“你能怎么威胁他们?那可是五万人。”
赵游金道:“你爹让你看水浒你到底看了没?”
金雪老实道:“没看完,”又问哲布:“你看了吗?”
哲布也摇头,“这本书的蒙语刻版不多,都由八大家族藏着。”
赵游金道:“···算了!反正,官兵吃一口皇粮,就有一分打刁民的力气,但只要吃不上这口皇粮,他马上比刁民还刁民。”
金雪又对哲布语重心长道:“所以老人家说,金山银山不如娶个老···”
哲布说回正事:“所以你让我派人扮作官兵,去抢世族银钱?”
赵游金道:“对。抢银钱不成就砸铺面,砸铺面不成就烧府邸,要是还不行···无所不用其极。一定要威胁官兵当不了官。”
赵游金继续道:“中原和草原不一样,草原交友就请吃饭、报仇就约打架。中原有文官,甚至还有专门打小报告的言官。官兵得罪世族,世族让言官一告状,说得严重些,把将军满门抄斩也不是没可能。那将军还不投降等什么?”
金雪若有所思。
赵游金对金雪做鬼脸,“你呀!除了威逼就是利诱,对于真正的中原规矩,一窍不通!”
金雪作势要抓她,赵游金又想起他有伤,赶紧把他手臂拉到怀里抱好。
金雪道,“这么喜欢我?”
“不只是为你,”赵游金认真道:“同样是十两白银,与其给一个百岁老头买人参渣滓,不如给一百个周岁儿童买稀粥馒头。昌朝就是这老头。他该死了。”
赵游金心情颇好。
她完全没有内疚感。
“忠义”是男人的“贞洁”,是一座完全服务于统治阶级的牌坊。
古往今来,儒家男人用千千万贞节牌坊做砖,砌成高高的妓院。围住所有女人。
贞,做贤妻良母,奉献终生;淫,就人不如畜,受尽□□。
事到如今,她也不过还男人一座猪圈,——用“忠义牌坊”盖成的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