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微侧了侧脸,示意赵游金去看自己的右臂。
一只长箭恰好卡着银甲关节缝隙,扎中肩窝,直没至柄,将金雪整个人钉在马腹。
金雪呲牙露出个笑,“没事,拔出来就好了。”
赵游金握住金雪左手,被他的冰手烫了一下,“我、我不敢,···我害怕。”
金雪眼睛都有点睁不开,昏昏沉沉道:“嗯,你胆子小。我知道···让哲布来。”
赵游金道:“不。不行。金雪——哲布不行···”她吃力地解释,“这里太大,我,我们分头找你。哲布。他在那里。我不知道。”
金雪强撑着抬起眼皮,皱眉道:“他怎么回事···,我明明让他···让他看着你。”
因为说话时胸肺发力,牵动伤口,金雪一直压着声音,赵游金听不清楚,就跪在他身旁,附耳去凑。
地上厚厚一层血,发出难闻稠腻的腥气。在这种环境里,就像被塞了一脑子淌臭血的棉花,又闷又重。
五感都迟钝了许多,唯独金雪鼻息浅浅拂过来,羽毛似的撩耳道。
“游金。想不想···想不想玩,玩沙阿?”
“可、可以啊。等、等回去,你睡一觉,再包扎伤口,再吃点东西,再缓一缓···”一连“再”了好半天,“怎样都可以。”
金雪道:“嗯。那就当我赢了吧。”
赵游金随口道:“嗯。那就是你赢了。”
金雪沉默半晌,又轻轻叹口气,似乎欲言又止,但赵游金顾不上了,她看到了哲布,豁然拔直背脊,“哲布!哲布!!”
哲布目力极好,听到呼喊,只偏头朝这边一看,立即箭似的窜过来。
马尸乱刀,对于哲布好像不存在,眨眼间哲布已在眼前。
哲布一边蹲下,一边提出匕首,轻轻翻起铁甲,匕刃贴压关节缝隙,手腕一转,挑断系带,拆掉银甲。
金雪面无表情,只咬肌微微一鼓,随即如常。
赵游金失声:“你轻点!你轻点!!”
哲布好像没听见,倒是金雪眼睛睁开条缝,哑声道:“喉咙都干了,你喝口水再喊。”
赵游金没听清:“你说什么?”
来不及让金雪重复了,那边哲布飞快切除一片血衣,顺着箭杆往上提了提,确认箭柄光滑完好,没有折断后,张口叼住匕首,解下腰间酒囊。
赵游金越过金雪,一把扣住哲布的手,无比惊恐:“这行吗?感染怎么办?右侧虽然不靠近心脏,但这不是脸,顶多破相就完了···”
赵游金越想越害怕,手上不自觉使劲,指甲在哲布手背抠出白道子:“是不是得叫军医官?平成公主应该带太医了是吗。不不,他们下毒怎么办?”
哲布有点尴尬,“你先撒手。”
赵游金道:“呸呸呸。什么撒手?!呸呸呸呸呸!!!”
哲布一只手还按着金雪肩膀,不敢大力挣脱赵游金,“你松开我!这块没筋没骨的,拔出来缠紧就行了。”
赵游金道:“没医官行吗?”
哲布道:“不行也得行!”
赵游金道:“不行?会不行吗?会不行吗?”
哲布急得要说蒙语了:“不会的这里没有筋也没有骨头——你刚才那么久没管不也没事吗!”
赵游金道:“我不敢碰他啊!”
二人正吵得脸红脖子粗,忽然金雪举起左手,“停。哲布。那就先别碰了,我有话问你,”他看看二人交叠的手,微一皱眉,“河北···援兵呢?”
哲布道:“降了。”
金雪道:“真的?”
哲布看了眼赵游金。
金雪顺着看过去,惊讶道:“游金?”
赵游金急赤白脸,半个身子都吊在哲布胳膊上,“这箭就这么放着行吗?行吗?!”
即使草原行事狂放豁达,哲布也不由脸上微红,轻声道,“起来说话。”
金雪眯眼望着她,思忖片刻,轻声道,“游金,”眼珠一转,看向自己左手,“我左手凉。你来渥一渥。”
赵游金马上退回去坐好,捞起金雪左手,用双掌密密拢住。
金雪眉眼弯弯,“这多好。”他懒散道,“游金,我呢,不能一直卡在这儿,但你没干过这个,就让哲布来。”
赵游金道:“他干过吗?”
金雪道:“嗯。”
赵游金道:“那他肯定干得不好,不然你怎么腰疼。”
哲布:“···”
金雪低头微笑,“行。那这样,你和我说说你干了什么,我只顾着听,就不疼了。好不好?”
赵游金想了一下,哭着道:“那、那我慢慢说行吗?我有点、有点害怕。”
金雪点头:“行。···行。行。”
赵游金道:“官员王爷囤积过多,农民就吃不饱;吃不饱的农民做反贼,皇帝就要派兵剿贼;派兵围剿需要···诶诶诶哲布你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