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共杀西凉军十万之巨。
而这一万四川土司兵，葬身河南开封。
她们再也没有回到川蜀。
那时，赵游金耳边只有女声嘶吼：“川人不负国！”
明明败战，这嘶吼却这么响，汇聚汹涌，凝聚集中，从四面而来，再一波波传回八方。
“川人不负国！”
“川人不负国！！”
“川人不负国！！！···”
满眼尸山血海。许多尸体落入汴河，被水流冲积到低洼，累累堆堆，叠起好高的尸塔。河水流过尸体缝隙，水势明显缓慢下来。
自尸塔而分，上游清水凌凌，下游红血稠稠。好像一青一红绸缎拼接而成。
赵游金苦思许久，搞不清楚那些肉堆有什么男女之分，西凉川蜀之别。
满地残肢碎肉，汴河两岸，水土丰饶，草地本就湿润软和，此时飘着一层血泥，更是一脚一个浅坑。
裤腿外侧被断箭划烂了，凉风卷着破布，呼哧呼哧贴皮飞。
即使万分小心，走两步就要被马尸绊倒，可赵游金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天。
天空薄云万丈，一轮红日蓬勃待发。
和从前每一天没有任何区别。
中原人信老天爷。草原人信长生天。其实天根本不管人这种畜生。任你杀死杀活，阳光一照，大雨一冲，什么都没了。
西凉人大概不服，逐渐也喊起来：“西凉威武！”
“批麻儿···双日共炙继汉室！驱逐胡虏佐我昌！”
“入主中原···”
赵游金太阳穴乱响，实在忍不住了，歇斯底里叫道：“闭嘴！你们妈的！！闭嘴！都他妈的给老子闭嘴！！吼得越大血流越快你们不知道吗？！！闭嘴！！！”
没有人听她的。她就像掉进蚁穴的蚂蚁，转眼不见了。
昌军护甲之下是绛红衣袍，所以赵游金看到红就迈过去，走得嗓子冒烟了，才想起来：未必是绛红，可能是血。
赵游金蹲在地上，一个个分辨，起来时犯了低血糖，踉跄一晃，幸亏抓住一把横插在地的长刀，才没有跌倒。
“金雪！金雪···”
赵游金跪下来歇了一会，索性爬着往前摸，日光白亮，照得整个战场清楚明白，乱七八糟的尸体重叠成山，这里伸出条胳膊，那里耷拉只脑袋。因为是新死的，皮肉还没变色。
赵游金实在没力气了，背靠尸山直喘，不远处是一个被长矛贯穿的士卒，胸口和嘴里都咕嘟嘟冒血泡，护甲不知道掉哪里去了，满身满脸都是红的。
赵游金心里一紧，想：金雪也疼得厉害。
金雪在哪里？不是被她当做红衣昌军错过了吧！赵游金连忙跳起来，跨过那个人，左右环顾。
一站起来，四面八方都是尸海，通过两方战鼓定位，她已走到战场中央，东西南北血茫茫一片。
赵游金怀疑自己闯进了死者的世界，全世界只剩自己一个活人。一种冰凉的孤独席卷全身，像是刀身贴肚，冷得犯恶心。
迎面走来三个西凉士卒，拉着一面板车，走走停停，走得时候碾过断肢，吱呀有声；停的时候运上伤兵，动作也很粗暴。
赵游金磕磕绊绊跑过去，“看到金雪了吗？你们看到金雪了吗？”
为首的西凉士卒听不懂汉话，眼中一亮，就要来摸赵游金的脸，倒是旁边的识相，用番邦话说了句什么。
三个西凉士卒都脸色一变，会汉话的恭敬道：“没有，三王子妃···”
赵游金听到第一个字就跑，跑了两步又折回来，伸手扯住一个人腰间水囊往外拽，“这个给我，我没给金雪带水···”
那人赶紧解下来，一连串地报名号行伍，其余两个不甘示弱，也叽叽喳喳凑热闹。
赵游金一个字也没往心里去，“嗯”了一声，心想：傻逼。
赵游金刚开始还能依靠西凉和昌军的战鼓定位方向，西凉八张战鼓画兔鹘，在南边；昌军八张战鼓画双日，在北边。
跑着跑着，就分不清了，天地都在晃动——其实不是天地晃动，是她自己在抖。
裤腿已经被横插|在地的箭矢划破，露出一截小腿，破布搭在靴口，外翻着，像一朵蔫吧的丑花。
小腿肚子一冰。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小腿。
赵游金低头一看。
那只手没有小指，肉圆鼓出来。
食指上，蓝宝石戒指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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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汴河血-2
赵游金脑子里轰隆一响。什么声音都没了。过了一会，远远近近的痛呼、嘶吼才回来···伴随天上秃鹫鸣叫，清晰得可怕。
金雪背靠马尸而坐，大喇喇岔|开|双|腿，一条腿蜷起，脚踩地。右半边身子被血浸透了，发冠松散，黑黑红红纠缠，一缕缕打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