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想要的答案,霍暮吟去东宫找了薄安。
未想薄安此人看似温厚,实则固执自大,霍暮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薄宣的分析全套照搬,还添了些民生缭乱一类的理由,薄安都不放在心上,坚持道,“孤便是不想乱民生才坚持招安。”
霍暮吟心想,遑论你想不想,眼下契丹烧城抢掠,已经乱了民生了。人家砸开你的门在你家花厅里放了火,你还要对人家说我给你钱,下次不放火了可好?岂不滑稽可笑。
她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拣了最要紧的。最关系薄安切身利益的出来说,“倘或契丹给脸不要脸,杀了招安使臣,拂了太子的面子,太子之威又何在?倘若最后太子还是下令要战,朝臣会不会觉得薄宣才最有先见之明,最具储君之能?”
薄安闻言,眸色陡然转厉。
他最在意的便是朝臣对于他储君之能的评定,出身美人腹中已经让他的储君之徒走得很是艰辛,几乎没有朝臣根基,这些年好容易笼络了些,薄宣在此时来横插一脚,很难让他心无芥蒂。
霍暮吟经历过一世,多少知道这位东宫的脾性,补充道:“朝事分歧是常事,此番薄宣没有要抢太子风头的意思,是以朝上并未剖陈这些主战的缘由,反让我私下来说。国事为重,还请太子三思。”
做了个人情给薄宣,免得激化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适得其反。
她这边轿辇才出东宫,重华宫里薄宣面色深沉如阴云,“再说一遍。”
影子道:“东宫太子和贵妃娘娘一同从东宫出来,往乾天殿的方向去。”
薄宣手里的茶盏应声而碎。
午间霍暮吟套话的时候,他想过霍暮吟会劝战,原以为她会找慈宁宫的路子说服薄安,未想她竟绕过后宫,直接去找了他。
担心太子受到慈宁宫训斥,担心他贻笑大方,太子位不保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的母妃对太子也这样上心了?
薄安?配么?
精细的瓷片划破他的指尖,滴血的伤口绚烂生花,一道名为杀意的藤蔓野蛮生长,顺着筋骨蜿蜒攒动,写满进他清澈而血腥的眸色里。
霍暮吟应薄安的请,一同到乾天殿看望老陛下。为谢她的提点之恩,薄安还特地送她回到重华宫。
琥珀正在训斥一个打碎青玉盏的小宫女,左右开弓将小宫女的脸颊扇得红肿。在小宫女的呜咽声中,她听见了朝思暮想的声音,于是心间一喜,抬手整理自己的双鬓的碎发,提起裙摆绕过影壁去迎。
仿佛有预兆般,夏日的天气犹如后娘的脸,疏朗的天地间顷刻间便是瓢泼大雨。天空劈下一道惊雷,这一刻,琥珀的心也堕入了无限的深渊。
薄安踩入重华宫的那一刻,豆大的雨点便砸在地面上,炸开一朵深色的雨花。随即天空如倒豆,噼里啪啦下起急雨,明亮的闪电划破黑暗,惊雷裂空,霍暮吟怕这样的雨夜,吓得轻呼一声,薄安抬手,下意识将她的脑袋护入怀里。
琥珀有些难以置信。
迎面而来的并非是久违的喜悦,她紧紧皱起眉头,透过婆娑的雨帘,努力看清眼前的一切。她不自觉地捂住心口,所有感受都化成绵密的细针,无孔不入地扎穿心底。
东殿亮起烛火,薄宣修长的手指端着烛台,阴沉地看向这边的方向。
薄安身上的味道是紫藤花,浓郁带着些许苦味,一如薄安此人。霍暮吟并不喜欢,慌乱之余瞬间清醒,抬手推开他,搭上玳瑁递过来的手。
她眼尾瞥见了那边在风雨之中闪烁的烛火。玉树琳琅,腐败和血腥从如渊眸色中盛放,淅沥雨帘无法阻隔他的压迫感。
霍暮吟看向薄宣的方向,张张唇,半晌道,“太子殿下,恕不远送。”
说着,便慌不择路地逃离。
薄安犹不知死,痴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方才一触即离的感觉犹在,颇有些意犹未尽。
身为一国储君,他是从不耽于女色的,何况是他父皇的贵妃,可这一刻,他的心脏在胸腔无限胀大,甚至生出妄念,觉得方才那一刻再停留久些该多好。
下雨了,霍暮吟无法去柴扉小筑沐浴,她让玳瑁叫人打热水来,迫不及待要将身上洗个干净。薄宣的压迫感如影随形,她眼皮飞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琉璃,取些唇砂来。”
听府里的老嬷嬷说,右眼皮跳的时候便有灾祸,取些红的点在眼皮上,方能避过。
她对着铜镜,用指腹蘸取些许朱红口脂,均匀点在右眼眼皮上。
远山眉下美目顾盼,白皙眼皮上的些许红晕像是红了眼眶一般,徒增瑰丽,像聊斋里勾魂摄魄的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