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是他。”
持戒站直了身子,嘴里的大葱也不嚼了,“真杀了?”
影子:“真杀了。”
持戒攥住他的手腕:“怎么死的,详细与老衲说说。”
持戒难得对事情上心,只因此事与旁的不同。
他的青梅竹马和卢思源的父亲,俱都死于滇南王手下的一个中官手里。那中官名叫清仙,样貌清俊,文弱模样,私底下却仗着滇南王的一时恩宠作威作福,横霸一方,强撸了持戒指腹为婚的小青梅送给滇南王不说,还用卢思源的前程威胁他老父索要银两,老父不给,便被他送到滇南王面前。
那日早朝上,薄宽说卢思源的杀父仇人是薄宣,大抵是只听说了一半。
薄宽不知道,若非薄宣,卢思源就要在世俗的指指点点里走完这一生。他父亲中年得了他这么一子,他登科时,他父亲已然年岁半百,可就这把年岁还要清仙送给滇南王那□□禽兽强占。老人尊严如山,好容易培养出来的儿子历经十年寒窗一朝题名,他不能受此奇耻大辱,亦不能让儿子受此奇耻大辱,这才触柱而亡。临死之前,薄宣才从千人阵里杀出来,回来复命,老人绝地求生,将薄宣当成最后的稻草,只求他杀了在场诸人,别同外人说起此事。
薄宣行尸走肉,冷情冷性。
他没应,也没不应。
可他的确做到了守口如瓶,即便后来被卢思源一次次冤枉、一次次寻仇,他也不曾透露半句。若非后来清仙自己抖露出来,卢思源怕是至今为止,都觉得薄宣是杀父仇人。
同卢思源相比,持戒的遭遇也让人扼腕。
清仙没使血腥手段,却将两个无辜性命逼上绝路。若非亲身经历、血脉至亲,不能感受其油煎一样的痛苦。持戒做梦都想把清仙那男不男女不女的阉人千刀万剐。
但主子没让他动手,还刻意将他支开了。
影子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说起杀清仙的来龙去脉。说完又道,“你不在京里,卢思源亲自动的手,剐了上百刀,那杂种临死了还嘲他,你不在也好。”
持戒面色沉了下去,“哼,我就说不跟这趟劳什子差事!也不知主子怎么想的。”
影子道:“主子的安排自有道理。”
持戒撇撇嘴,“太后死了以后,尸首运回宫里了吗?怎么还没昭告天下?莫非是老衲下手不好看,叫人看出来了?还有,宫里那位死了没?主子预备什么时候动手?”
影子苦笑,“你这么多问题,我回答你哪一个?”
持戒道:“一个一个回答。”
影子摇摇头,一腾身,回梁上匿着去了。
持戒看了干瞪眼——
他原先也有这本事,眼下吃得身宽体胖,却也不灵活了。
只能远远看着薄宣的背影“义愤填膺”。
未想这一看,将薄宣看得回过身来。
两人对视一眼,持戒立刻嘿嘿一笑,迎了上来,什么膺都没有了。
府尹是个极有眼色的,特地给郎中开了间雅座,专给霍暮吟煎药,他亲自来监督。见修利的身影沿着栏杆朝这里走来,府尹便知这马屁拍对了,立时都站起来,恭敬地等着训话。
薄宣在杌子上落座,拾起被搁放在一旁的蒲扇,轻轻扇动煎药的火炉。
持戒看得愣了愣,抓起府尹的手腕道:“府尹大人,我们先出去吧。”
府尹心下不甘,却也知道,站在这里虽是升官发财的好兆头,那也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风险场。他揭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跟着持戒走了出去。
他走以后,郎中便吓得腿直打哆嗦。
虽不知这位贵人是什么来历,可满身的肃杀凌厉是掩不去的,况且,咱们这位府尹大人向来鼻孔里看人,没谁能让他这么毕恭毕敬的还胆颤心惊的。
“说。”
薄宣言简意赅。
郎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哦哦,是。”他后知后觉,断断续续,好在话还能勉勉强强说完整,“贵人小姐是气血瘀滞,饥寒交迫,致使脾虚火旺,又有邪风入体,受了凉,一时风寒发起高热。脚踝上是扭伤,伤及筋骨,恐要将养些时日,腿上两道擦伤,一道浅些,敷上药过几日便好了,后头再好好养着,便不会留疤。还有一道深些,因着冰天雪地的,太过严寒,倒也没流许多血,草民已为其缝针,日后恐要用上好的膏药抹上一抹,才能光洁如故。”
薄宣扇着火炉,淡淡问,“气血瘀滞,这病情棘手吗?”
郎中一时不知道怎么答。
薄宣横眼过来,吓得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颤巍巍道:“气血瘀滞多是心病所致,说、说不棘手也棘手的。”
薄宣冷冷道,“什么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