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朝,天色还很黑,官员们打着灯笼上朝。
消失已久的桓二跪在德阳殿前,高举玉笏,面前展着陈情书。
黑逡逡的凌晨,德阳殿的灯火在他脸上落下些许光晕。他消瘦了许多,看起来受了不少折磨,连两颊都凹陷了。
上朝的臣子们原本还有倦意,路过他时都打起精神,看清陈情书上面的字,更是精神抖擞。
陛下和太子面和心不和,此事大家心里多少都是知道的,却未曾有人胆敢将它摆到台面上来说。
眼下桓二公子这陈情书,陈的是“太子放火意图弑君”的情,此事恐怕要引起渲染大波。
影子走在薄宣身侧,硬着头皮将事情禀明了。
薄宣脚步一顿,眯了眯眸子。
影子道:“在德阳殿前,上朝的必经之路。此番他可能是做足了打算。”
可不就是做足打算了吗?
又到了一年冬季,国库存粮告急,要从江南转运好些粮食入京才能解此冬难。往年桓家倒是殷勤得很,还没到腊月便已筹措好粮食运送入京了,今冬却迟迟没有动静。
薄宣眸里淬了寒冰,面色彻底冷下。
他迈开长腿,对跪在德阳殿前的人视若无睹,脚步不停地步入殿中。
桓二见他走过,突然高声叫住他,“太子殿下!”
薄宣驻足,回眸。
那道睥睨的眸光,仿佛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他静静地打量着桓二,不置一辞。
桓二目光微微瑟缩,却仍强撑着,义正辞严,“太子殿下不解释一下吗?”
薄宣冷笑,“解释什么?”
桓二道:“乾天殿大火当晚,太子殿下何在?人人都急着救火,为何就太子殿下不见踪影?太子殿下是否存心纵火,意图谋害圣命?”
他话里藏刀,字字珠玑,犀利得像是快刀从骨上刮过,叫人头皮发紧,内心胆寒。
然则薄宣不是一般人。
他忍俊不禁,张狂冷笑,“桓大人该好好审视自己了,要孤的解释,你配吗?”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戳穿
腊八节, 庭院中的腊梅暗香涌动。
桓二脊梁骨板正,呛声道:“若是让太子殿下给桓某一个交代,那的确是桓某僭越, 可若是让太子殿下给百官、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太子殿下——”
他抬起眸子, 从来温润的眼泊里折射出浓浓的恨意,那是一种骇人的、不死不休的决心。
百官被他这一眼瞧得有些害怕,倘若薄宣不是从百千万人里搏杀出来的,或许也会被这样的目光所慑。可惜的是,这种要把他置于死地的神情, 薄宣见过太多了。
薄宣淡漠地勾起唇角,不疾不徐地往金座的下首走去。
容颜殊绝的君子落座,山呼千岁。
没人忘记殿前的桓大人,却也没人敢记得。
上位者丝毫没有将所谓的桓大人放在眼里, 眉眼舒展,仪态端方, 举手投足都是为天下至尊的雍容。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 有人天生就是有如此威仪, 他就曲着修利长腿坐在金椅上, 双手拢在大袖里, 只稍稍一抬眼, 便是足以叫天下人臣服的荣魄。
早朝议程有条不紊地进行, 及至今日的事情议完,太子殿下尚未点头说散朝。
众人面面相觑,等了许久, 却是人人低垂着脑袋, 无人敢当出头鸟。
外头的晨曦渐渐散出微光, 驱散浓浓的夜色。因着下雪的缘故,天虽亮了,天地间仍有浓浓的雾霭。
修长的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膝盖,仿佛在等着谁。
金殿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大臣们都不敢轻动,生怕作弄出什么声响惹得上头那位不悦,直接被埋到外头的雪地里。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众臣都等得腰酸腿疼却又不敢作声的时候,外头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唱喝,打破这窒息的宁静。
宫监的声音洪亮,尖锐刺耳,“四皇子请见!”
众臣惊了一惊,下意识看向上座的人。
那张白皙的脸上倒是没有怒色,垂着眼,淡漠地笑了笑。
原来是他。
有意思。
薄宣浅浅吸了口气,唇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了。
说起这位四皇子,倒是很久未曾见过。从前威逼霍暮吟入宫时,他还在霍府门前招摇,摆张杌子蹲着等,非要霍暮吟入宫冲喜,以成全他自己的“孝道”。四皇子当时还和先太子明争暗斗,以求圣宠。谁能想到,薄宣还朝,他倒是颇有眼力见,自请去封地,如今却回来了,也不知何时回的京?
他此番回来,推出一个桓大人做先锋官,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剑指东宫。
众臣在心里暗自祈祷,年关当前,两位爷可千万都安生些,朝里万不能再起什么风浪了,否则这年还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