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身太监服侍,垂手而立,一张脸轮廓清晰。五官不似薄宣秾丽立体,却多了春日的温柔可爱。
秋风吹过,送来贴肤的凉爽。
霍暮吟深深吸了口气,唤道,“桓二哥哥。”
桓二猛然抬起眼。
枯草的缝隙里,笑颜明艳生花。
不知不觉,他忘记了呼吸。
隔了这么些年,曾经张扬的小女孩出落成天人模样,世间一切美好诗词都不足以形容她。秋日清透,笼罩在她身上,像她自身带着光芒,翩翩降落人间。
“妗妗,好久不见。”
桓二欣喜若狂,飞奔过来。
喜意被多年涵养强压下去,却又忍不住从眼角眉梢展露出来。
“妗妗。”
桓二跑到霍暮吟身前,喘着粗气,笑得像是十一二岁的阳光少年。
霍暮吟失笑,将手里的一袋牛皮纸递出去。
“多年不见,桓二哥哥跑得还是这样快。喏,让琉璃现做的藕粉桂花糖糕。”
桓二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陈年旧事也记这么久。我错啦——那年还没接到你,就跑去买桂花糖糕,是我不对。”
霍暮吟“噗嗤”笑出声。
见到经年的老友,她的心情好似也轻快了不少。
两人坐在破败的栏杆上,霍暮吟晃着腿,咬着手里的糖糕。
“什么时候混入宫里的?”
桓二笑着抿了一口糕点,道,“先太子出殡那天。你怎么不肯见我?”
霍暮吟说,“我现在挺好的。”
桓二闻言,渐渐收敛了笑容,“妗妗,你从前就这样。你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的眸光像是大火过后的火星,点点垂落。
“但是,你不说,我也不会多问。你手受伤了?”
霍暮吟抬手看了一下,没把伤放在心上。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对着桓二正色道,“桓二哥哥,你知道现在宫里是什么景况吗?我不愿见你,是不想你卷进这摊浑水里。且——”
她垂首拨弄着手上的绷带,露出一段天鹅颈。
“且,有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情。总之,”她扬起头,“我明日安排你出宫,你回扬州吧。”
桓二不愿。
“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保护你。”
霍暮吟拧眉,还要再说些什么。
突然一道清亮的掌声从对面屋脊上传来。
满院寒鸦振翅飞窜,寒鸦之后,两道身形出现在对面屋脊上,凌然而立,俯瞰众生。
霍暮吟骤然缩起眸子,一颗心像是被重锤击落。
她紧紧捏住衣摆。
又听着那道声音慢条斯理地说,“桓二公子不知道,此处是禁地吗?凡误入者,杀无赦。”
冷冷的“杀无赦”三个字落下,杀意裂空。
霍暮吟紧紧盯着他,从栏杆上起身,捏紧身侧的裙摆,“你不是去雁回营了吗?”
来人正是本该在雁回营的薄宣。
他眸色深冷,凝视着桓二,“取个名帖,于我何难?”
“你……你没帮我买糖葫芦?”
霍暮吟将身侧的裙摆捏了又捏,早前的伤口溢出血色。
第56章 白玉案
“呵。”薄宣嘲讽地勾起唇角。
秋风微凉, 他的眸色冰冷刺骨。
毁天灭地的威压之下,桓二看起来犹自从容,越身向前, 将霍暮吟护在身后。
“来者何人?”
他如临大敌, 却仍不卑不亢, 镇定自若。
他这幅模样落在薄宣眼里,薄宣反倒冷笑一声。
杀意越发浓烈。
惊起的寒鸦遁逃无踪。过境的风穿梭衰草,留下凄凄哀音。
影子闻声而动,袖□□出两枚断刺,冷刃破空飞旋而至, 直逼桓二喉咙。
霍暮吟瞳孔骤缩,脑袋懵了一瞬,唯剩一句话:上一世的事情绝不能再重演!
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反应,她紧闭上眼, 横过身去挡在桓二身前。
冷冽刺骨的劲风从她脸侧生生划过,一股温热从颊边流淌而下。
断刺就要深入皮骨的那一刹那, “铛”的一声, 一串糖葫芦飞旋而至, 猛然将那断刺击飞, 扎入灰扑扑的廊柱里, 发出“嗡嗡”余音。
长廊老旧, 支柱被大力击中, 顶上老化了的朽木旧瓦扑簌簌地掉。
广袖兜头而下,冷松香笼罩鼻息。
霍暮吟身子一轻,耳边风声猎猎, 她被长臂紧紧环住, 不知要去往何方。
破旧的长廊在背后轰然倾塌, 重重砸在地上,荡起漫天尘埃。
风声之中,霍暮吟的声音从广袖之下传来。
她紧紧搂住他窄劲的腰身,“薄宣,他是桓承礼,祖上三代配享太庙,丹书铁券在堂,你不能杀他!”
薄宣没有答言。
这一瞬,霍暮吟觉得周围的空气更稀薄了些。
好在她敏锐,精准地察觉他的不悦,闭上嘴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