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蒹葭拿开白问稹的手，打趣道：“烧干一条河的水，可要劈好几座山的柴了。”
“就是劈完汤州所有的树，也在所不惜。”白问稹辞气激越，神情坚定，毫无玩笑之色。
人常言，病急乱投医，而白问稹眼下是投医无路，已至绝境，心里无比清楚林蒹葭已是药石罔效，不禁生出玄邪之心。
白父有一相交甚笃之友，会不少被人视作旁门左道之术。白问稹曾从父亲口中听说此人会起死回生之法，亦懂鸟兽之语，甚至能让花精树怪听命于他，是个一等一的高人。
白问稹那时只当这人是吹嘘胡侃，即便真有，也不过是一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因而并未放在心上。而今回想其身上的诸多异事，倒似能拈出几分真来。
彼时，白问稹只知此人名尹十二，是与白父交好的一名方士，居偃竹城。
第316章 翠山神女（十四）
林蒹葭病倒次日,白问稹将鹿鸣园诸事安排妥当后便借故离家，行往偃竹城。
马不停蹄地行了十余日，身子薄瘦的白问稹竟熬住了鞍马劳顿之苦,如此意志令身边侍仆都大为震惊。
尹十二在见到白问稹之时颇感意外，连忙倒屣相迎，将人邀入前厅,命人看茶,笑吟吟地道：“贤侄要来怎却不提前托书相告，也好叫我准备准备，不至失了待客之仪呀。”
白问稹拱手施上一礼，“贸然登门,还请十二叔谅小侄礼数不周之过。此行出门仓促,略备薄礼,万望莫嫌。”
马叔随即呈上一方精致的檀木盒，二人又客套两句后，尹十二便招手命人收下。
白问稹神色渐肃,“马叔你们先出去罢。”
尹十二见白问稹似乎有话要说,又不便有他人在旁,遂也将婢奴遣了出去。
十数日的疲顿未消，白问稹却是连一口茶的功夫都不愿耽搁,不同尹十二过多寒暄,直明来意：“求十二叔救人一命。”
尹十二捧茶的动作一顿,露出担忧的神色,“可是令尊……”
白问稹道：“并非高堂，是小侄一挚友,时下已病入骨随。”
尹十二惑然不解,“既已病入骨髓,贤侄该请大夫才是，老朽不会诊病下方，何故千里迢迢来找我了？若是个霜露之病，老朽倒还能配一配方子，如斯重疾，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正是求医问药无路，小侄才来贸然相扰。小侄曾听父亲提及过，十二叔在方术上颇有造诣，斗胆恳请十二叔大显神通。”从落座开始白问稹便一直紧攥双手，精神、身体都处于绷紧之态，犹如一根拉紧的弦。
尹十二捧到嘴边的一口茶也已无心饮下，皱眉放盏，“命数已定，哪能任由逆改？”
见尹十二意有推却，白问稹顿时忧焦万分，急声道：“恳求十二叔设法相救。”
尹十二神情愈加凝重，指骨重重叩桌，“你可知，有些方术是逆道违天之举？”
白问稹言辞旦旦：“天打雷劈，拆骨抽筋，小侄一人担之。”
尹十二别有深意地问道：“以命换命又如何？”
“在所不惜。”白问稹辞气坚决，意定如山。
尹十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此人究竟是挚友，还是心中所爱？”
这一句突兀之辞直将白问稹问了个舌呆语滞，浑不知如何作答。
尹十二复又捧起茶盏，浅嘬一口，“贤侄洞彻事理，怎么倒像是不明内心了？”
白问稹目光无定，神思飘游，不禁自言自语：“何为所爱？”
尹十二朗朗道：“风云是她，雨露是她，花草是她，日月是她。眼不可不见其影，耳不可不闻其音。置她于心，念她入髓，视她如命，为她可抛生死，即是所爱。”末了，又问：“她于你，是否如此？”
默想良久，白问稹不苟言笑地道：“我只知，往后岁月，不管蹉跎，还是峥嵘，身旁之人都该是她，直至终时。”
尹十二长笑道：“这就没差了，我与令尊乃金石至交，如今他爱子有难处，我这个做叔叔的岂能见死不救？不过，叔叔也有一事需借贤侄之手。”
听到尹十二愿意施救，白问稹立即喜上心头，“十二叔但说无妨，小侄必倾尽全力。”
“贤侄可知翠山神女？”尹十二画圈摸着滚圆的肚皮，身子懒懒得靠着椅背，好不闲逸。
白问稹颔首道：“翠山神女无人不晓，神女庙自建庙伊始便香火鼎盛，小侄也曾有幸临庙焚香叩拜。”
尹十二轻描淡写地道：“贤侄若能替我夺取翠山神女的元丹，我便替你救心上人。”
白问稹猛吃了一惊，双手不由自主地抓衣而攥，震骇和愤怒在眉目间更变、交织，全然忘却敬长之礼，瞪目叱问：“翠山神女是人们广为信奉的守护神，十二叔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