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堂上眉来眼去,成何体统?”师爷打断二人交谈,禁喝道:“见到大人,还不下跪?”
姬妦冷眼望去,“我怕大人无福消受我这一跪。”
闻言,师爷更是气愤难当,还要作威,只听县令开口:“你上公堂有何冤情要陈?”
“我来是替被大人称为罪犯的白问稹陈冤。”姬妦嗓音柔润,却掷地有声。
苗老太太又惊坐起,目光不善,气势凌人,“替罪犯陈冤,不是同伙便是意图胡诌乱道,其心可诛。”
姬妦未理会苗老太太口角之锋芒,而是移眸四顾,道:“陈情之前,我先问诸位一句,可信鬼神之说?”
此话一出,苗老太太脸上立即阴云密布,县令见势不妙,赶紧斥道:“不得问与本案毫无干系之事。”
姬妦执着道:“是否有干系暂且不论,我只问,信是不信?”姬妦自然清楚包括县令在内的所有人皆深信鬼神之说,各人家中无不供奉神佛,而其中又数翠山神女居多,方特意发此一问。
“居心不良。”苗老太太一语道破:“想将此事尽推恶鬼身上替他脱罪,未免太过天真。”
“我同白公子此前仅有两面之缘,不算交好,没道理昧着良心替他开脱,我所言不过是一个旁人的眼见之实。”姬妦将那晚如何在花鹿的引路下于远在村外的枯井里救出白问稹一事详尽相告,末了,又道:“我所言真假,大人只消派人去那口枯井查实便知。”
白问稹也接话道:“当时慌乱之中,我随身荷包掉在了井下,荷包背面左下角处有一个用红线绣出的‘稹’字,包内还有一些散碎银子及两粒珍珠。”
“这个……”姬妦言之凿凿,使县令定见有些动摇,不敢胡乱拿主意,不禁看向苗老太太,只见其脸色正青一阵红一阵地变幻,目光且盯死了半道杀出的姬妦。
姬妦闹这一出,大大拖慢了判案之速,县令实是骑虎难下,却又不能毫无作为,只能硬着头皮下令:“谢师爷,叫三个人去蟋蟀村看看。”
谢师爷哈腰道:“是。”旋即指了三名皂隶,“你们三个,去走一趟,路上别耽搁。”
如此一耽搁,审案不得不中断,焦头烂额的县令借故和谢师爷一同离堂,留下县尉继续守着。
县令和师爷走后,公堂上的火药味渐渐弥漫开来。
苗今今突然颤着双腿艰难起身,一对秋水明眸将姬妦一通端详,好似发现了什么,只听她惊惊“呀”了一声,随即指着姬妦,道:“你不就是白哥哥心心念念两载春秋的那个翠山仙姬吗?”
姬妦猛然一怔,“仙姬?”
苗今今走近两步,全然忘却此时情状,像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宝贝似的,“我见过你的画像,竟是分毫不差,当真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姬。”
姬妦越听越糊涂,一脸疑惑,“我的画像?”
苗今今正要解释,却听白问稹缓缓开口:“私自将你画下,失礼了。”道此言时,白问稹赧然垂眸,苍白如霜的脸上竟渐起红晕。
苗老太太被二人的旁若无人之态惹得怒火中烧,啐骂道:“寡廉鲜耻,公堂岂是尔等打情骂俏之地?”
一直未发一辞的苗今今之母也当下颦眉怒斥:“苗今今,跪回去。你阿爹前夜刚被他害死,你唤什么哥哥?”
苗今今身子一震,忙不迭跪回原地。
姬妦挨着白问稹蹲下身,低声询问:“你何时画的我?”
白问稹声轻似风:“初见你那日,便画了。”
这些年里,姬妦见过许许多多翠山神女的画像,五花八门,却无一肖似,而今听闻有呼之欲出之作,当下便生起兴趣,“画还在么?”
白问稹脱口道:“在,在我山上的小筑里。”
一双嫮瞳似噙料峭山川,春风化雪,旖旎无边,姬妦嘴角流笑,“回去后可否容我一观?”
白问稹先是一讶,转而为喜,“我必倒屣相迎。”
第310章 翠山神女(八)
三名皂隶自蟋蟀村回到衙门里已是日映时分,县尉赶紧去堂后请出县令和师爷。
县令坐在堂上,提袖遮面,打了个呵欠。
谢师爷连忙奉上一杯酽茶,县令只呷了两口便皱眉放下,“苦了。”
谢师爷赓即捧杯抿了一舌,当下苦了脸,“小人再去给大人泡一杯。”
县令摆摆手,“不用了,升堂罢。”
谢师爷趁手将茶盏放在一旁,拖着声呼道:“升……堂……”
众皂隶得令敲棍,齐声道:“威……武……”
从蟋蟀村回来的一名皂隶走到谢师爷身旁耳语了几句,谢师爷连连点头,又自该皂隶手里接过衙门专搁证物用的匣子,转呈县令。
公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汇于县令身上,只见县令徐徐打开匣子,取出一只荷包,两面翻看后,最终用手指着一处,示意谢师爷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