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捧着遗书来到白问稹身前,白问稹伸手欲取,师爷却霍地拿开,“罪犯可不能接触证物,我拿着,你只消用眼睛看。”
为免白问稹恼急之下毁掉证物,师爷信手指了两名皂隶,命之用水火棍将白问稹夹制,而后方把遗书展于其眼前,“睁大眼,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仔细了。”
白问稹认得苗员外手迹,这封遗书单看笔锋的确出自苗员外之手,信中意指,如若其无病而亡,必是受白问稹所害。
只因重建神女庙宝殿之时,白问稹讨要陨石未予,对此怨怼颇深,事后也不止一次提及此事,并以神女之名多番告诫,言道不舍区区陨石之事或将受神女责罚。
而苗员外秉着对神女的敬重之心,割爱将陨石交予白问稹,方换来安宁。
越往后看,白问稹神色便越发凝重,快速阅完后,直气得周身发抖,“胡说。”
“咚”地一声,苗老太太拄杖叩地,随即在角婢的搀扶下起身,面向白问稹而立,急声斥骂:“天杀才,黄梅不落青梅落,你害我儿。”
被逝友之母如此谴责,白问稹急得双唇泛白,“我同苗兄忘年交好一场,岂会害他?我知苗兄有一块陨石不假,但从未问他讨要过。白问稹干不出夺人所好,甚至杀人越货之事。白问稹对神女更是丹衷虔诚,天地可鉴,又如何会借神女之名胁迫苗兄,行此等折己福寿之事?”
眼看二人交锋益发激烈的县令冷不防插上一嘴:“最后那局棋可是你在害了苗员外之后而摆?”
白问稹回忆道:“那局棋迟迟分不出胜负,眼见天色已晚,再有一个时辰恐怕也难以结束,所以我二人便约定明日再弈。从苗兄的书房离开后,我径直便回了客房,之后未再出来。”
县令继续追问:“为何事发后,苗府下人未在客房找到你?”
白问稹苦笑道:“若我说我也不知,大人可信?”
“咚”,县令一拍醒木,“少跟本官装糊涂,你知苗员外常睡书房,所以当夜在回到客房后,待苗员外睡下又暗中返回书房将其杀害,还不忘给最后一局棋分出输赢,以此炫耀棋技,暴行实在令人发指。”
胸口一闷,白问稹拊膺道:“直到此时,我仍不知苗兄究竟是如何死的。”
“竖子撒谎。”苗老太太怒火攻心。
县令瓮声瓮气地道:“利器重击要害而死。”
白问稹愁眉苦目,中心忉怛不已,“只恐秋风趣分袂,尺书傥有雁能传。”
“少猫哭耗子。”苗老太太狠狠顿杖,“今今,抱着你爹的灵牌去凶犯面前跪着。”
在跪了三个时辰后,苗今今起身时双腿直哆嗦,不得不依赖角婢一左一右架扶而起,几乎是被拖着来到白问稹身前,双腿绵软得难知觉,头一下也不抬,只是紧紧地抱着灵牌,时不时地抽鼻子,满姿满态都是无尽悲痛。
苗今今今岁刚及行完笄之礼,苗员外早两年便有将此女许予白问稹之意,但苗老太太却嫌白问稹顽疾缠身,担心苗今今嫁过去会守半生活寡,便死活也不同意,而是另给苗今今相了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本打算明年开春行事,谁知却先走了一场白事。
按孝义,未出嫁的嫡女苗今今应当替苗员外守孝三年,至少在明年,苗府是无法办喜事了。
白问稹看着苗今今的凄婉模样,即便自己正身陷囹圄,也实在于心不忍,遂出言安慰:“今今……”
刚呼出其名,苗今今倏然抬首,满脸泪痕,“白哥哥,你为何害我阿爹?”虽是质问,却只有两分怨愤,剩下八分皆是困惑。
如此,白问稹心中更觉难受,“白哥哥未害你阿爹,今今信我吗?”
苗今今神情复杂,似乎不知该不该信。
苗老太太厉声道:“她信不信不重要,证据确凿,只请大人尽快断案,还我苗家一个公道,以慰我儿在天之灵。”
县令诺诺连声,又担心苗老太太年事已高,恐在公堂上出岔子,遂而必敬必恭地道:“老太太保重将息,还请坐下听堂。”
苗老太太睨过白问稹脸上,而后在角婢的扶持下转身落座。
姬妦在公堂之外看着堂中情形,白问稹明显处于不利之地,单凭一封苗员外的亲笔信便能判定其乃真凶实犯。
县令摸上醒木,正要提拍,却闻一人鸿声喊道:“慢着,大人只看一面之证,未免有犀牛望月之嫌。”
除开因被水火棍夹制而无法动弹的白问稹,堂中诸人齐齐回首一顾,只见一女子飞步入内,立于白问稹身旁。
白问稹使力偏头上看,面露感激之请,“阿妦不必管我。”
姬妦轻摇其首,“我算半个事中人,如何能置身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