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丑年八月二十二,适逢蟋蟀村一年一度的封廪节。这一日,家家户户都会将从农田收来的麦子封入仓廪,初雪之日方可开廪取食。
村东有户赵姓人家,家□□五口人,皆勤恳劳作,那年收了八担麦,封廪节当日,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将八担麦存入仓廪,以待初雪食新粮。
赵家人最近的邻舍是距其六丈之外的何姓人家,其家中老小共八口人,年年麦收斤量都远不如赵家,因而妒意甚深。
是年,何家人仅收了不足四担麦,在得知赵家人收了八担麦后,胸中妒气直如烈火熊熊,一家人当即决定,趁夜上赵家破仓偷麦。
夜半子时,值赵家人深睡之际,何家三人开始暗行恶事,用铁棍撬开门锁,摸进仓廪。
当何家人正将新麦装袋时,外面突然响起一串脚踩落叶的“飒飒”声。
慌乱之下,“咵嚓”一声,何家人失手打翻随身带来的灯烛,因此惊动了外出归来之人。
“谁在那里?”正是赵家家主之声,见有人夜闯仓廪,赵家主一把操起傍在檐下的钉耙,又亢声一喝:“出来。”
此一声霎时惊醒一屋睡梦中人,纷纷披衣而出。
而铺满干草的仓廪内,灯油洒了一地,星星之火瞬间延灼开来。
何家三人见势不妙,扛起粮袋便从仅容一人穿过的小窗仓皇逃出。
赵家人听见动静,当下冲入仓廪,大火已经蹿上粮桶,五人正欲跑出仓廪取水救火,却听身后“砰”地一声,仓门自外关上,家主上掌一推,却发现门已从外面锁上。
而此时,仓廪内火势蔓延极猛,很快烧至门处,家主连忙呼家人跑到小窗下,一齐推窗。
但小窗已被关死,五人合力也无法将之撼动。
赵家人无路可退之时,外面却传来嬉笑声:“把你们一家子烧死在里面,让你们跟着麦子一起烧成灰。”
赵家主一把抓起钉耙,狠狠捶窗,“何牛,咳咳咳……快开门……”
被唤作何牛的人嘲讽道:“瞧你多能耐,八担麦,你家才五口人,吃一年也吃不干尽,我们大发好心,帮你们吃。”
“咳咳……咳咳……”家主母哀声乞求:“全都给你们,求求你们让我们出去。”
何家又一人恶言泼语地道:“都烧得精光了,落不着几两,现在才装大方,迟了迟了。”
哭喊声穿墙过缝,惊醒周遭邻户,多家人接连开门而出,抬头便见火光冲天,一时间呼声四起,纷纷朝这方赶来。
脚步声杂沓而近,何家人不敢多留,临走之时又撂下两句毒话以逞口舌之快:“烧死你们,全都烧光,哈哈哈哈……”一片狂笑声中,扬长而去。
仓廪已成火海,熏烟升腾如柱,惨呼声、求救声、捶打声纷杂交织。
当邻人携水赶至时,已不闻赵家人的喊叫声,冲天红光之中,只剩烈火焚屋的“噼啪”声。
赵家之女赵翠翠被双亲护在身下,尚有一丝生气,但随着黑烟愈浓,赵翠翠意识渐迷,而其最后一抹记忆是一泼冷水浇于脸上,呛入口鼻,溺水之感十分强烈,却终究未能逃脱此劫。
姬妦手托香腮,俯视浮在水中的水祟,“你就是赵翠翠?”
水祟垂下头,声若蚊呐地“嗯”了一声。
姬妦又问:“你在恨谁?”
赵翠翠倏地仰脸,面目狰狞,“蟋蟀村的所有人。”
姬妦蹙眉摇头,“你恨何家人,理所应当,但其他人何错之有?”
赵翠翠怨气颇深,极力争辩:“他们见死不救。”
姬妦和声和气地道:“是心有余却力不足,而非不救。”
“神女何必偏袒罪恶?”赵翠翠已然怒火蒙心,听不进半句劝解之辞。
“偏袒?”姬妦闻言啼笑皆非,“他们并非害你之人,又何来罪恶之说?”
赵翠翠振振有词:“见死不救,我却没冤枉了他们。”
“你这是迁怒于人啊,他们若当真见死未救,你又何来溺水之感?不是不救,而是火势太大,杯水车薪。”姬妦被赵翠翠的强词夺理耗尽耐性,口气不由重了几分,稍有指摘之意。
赵翠翠挺直鹅颈,眼起惊涛骇浪,嘶声质问:“若诚心相救,我家五人又岂会一命不存?”
姬妦见赵翠翠冥顽不灵,甚至心生歹意欲加害无辜,不禁愠恼,厉声反问:“所以你便要整个蟋蟀村的人为他人之过而陪命?”
赵翠翠咬牙切齿地道:“都该死。”
姬妦岔开话头,转而问道:“你与苗府,又是何恩怨?”
一提起苗府,赵翠翠恨意陡然高涨,“先是霸占我家田地,后又妄图逼我入府为妾,恶贯满盈,死有余辜。”
姬妦继续询道:“白问稹又同你有何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