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姑娘当即愣住,自两年前从大漠出来后,除了胡庐,再无人唤此称呼,不禁抬头看去,见是一面生的清俊公子,狐疑道:“公子是?”
清俊公子并未回答,只是执着地问:“小姐可是夕姑娘?”
夕姑娘卷起手中书册,戒备地后退一步,“是。”
“是便好。”清俊公子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又从盒中取出一支样式古朴的雕花玉钗递予夕姑娘,“小生受人之托,将此物相赠。请姑娘务必收下,也了却小生一桩诺事。”
送钗之手悬在半空,夕姑娘却毫无接下的意思,目光犀利地盯着来人,“受何人之托?”
清俊公子微笑道:“那人只说,他是谁并不要紧,姑娘如果记得,自会知道。”
单凭一支玉钗,夕姑娘属实猜不出是哪位穷极无聊之人在行这戏弄之事,“倘若我不记得了?”
清俊公子耐心道:“倘若姑娘不再记得,就将他当作前世之人。”
“故弄玄虚。”夕姑娘性子直,委实不喜人藏头藏尾,扭头便走。
“夕姑娘,”清俊公子连步追上,“小生有诺在先,此物必须交予姑娘手上。我与姑娘素不相识,与姑娘远近亲眷也无任何过节,实无害你之理,所以姑娘毋须怕我。”
“我不是公子要找的夕姑娘,你找错了人。”夕姑娘加快脚步,欲摆脱此人。
“不会有错,我见过姑娘的画像,状貌情态,极是传神……”清俊公子喋喋以证,可夕姑娘仍是一步也不肯停,清俊公子无计可施之下,只得幽幽一叹:“那个人,在一个遥远的地方等你。”
夕姑娘脚步一顿,眼波滉漾,一段尘封已久的回忆被她拾起。
清俊公子走到夕姑娘面前,不由分说地抬起她一只手,将玉钗和锦盒一并放入她掌中,笃定道:“你一定没有忘记他。”
“许践已诺,姑娘有缘再见。”清俊公子说完便要走,夕姑娘倏尔出声将之唤住:“公子。”
清俊公子止步相问:“姑娘有话?”
夕姑娘不动声色地道:“他还好?”
清俊公子笑了一笑,“好是不好,姑娘不妨自己问他。”
半个月后,夕姑娘瞒着所有人,携雕花玉钗,再次踏上进漠之途。
夕姑娘跟着商队一路朝大漠深处行进,路经岩洞时,她便不再同商队继续前行,目送商队离去后,夕姑娘立即牵驼奔向岩洞。
岩洞内,火簇炽盛,除了多出一些日用物什,大致情状还是两年前的模样。
火簇旁摆着两只蒲团,一只蒲团上放着她最喜欢的兰陵王假面,另一只上面则盘坐着一个人。
那人闭着双眼,连夕姑娘走近都全然不觉,似已入深眠之状。
夕姑娘拿起蒲团上的假面,亦如他那般盘膝落座。
这一刻,见到他之前的所有纷乱思绪,一瞬间化为乌有。
夕姑娘轻声唤道:“蓠列。”
蓠列身子一抖,猛然睁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惊诧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夕姑娘头一歪,“何故这般看我?”
蓠列压抑着满腔情绪,认认真真地道:“我从不敢想,你当真会来。”
不知为何,两载暌违似乎并未冲淡二人之间的情分,再逢亦如初遇那时,亲切得无话不说。
夕姑娘亦认认真真地道:“我也从不敢想,红漠一劫后,我此生竟还有胆气再入漠中。”一声叹后,随即拿出锦盒,递予蓠列,“你托人送我玉钗,可是有要紧的事?”
蓠列神情忽转,紧蹙的眉心彰示着不轻的事态,“沉疴两年,已入骨髓。”
比之两年前,蓠列已瘦如青竹,脸上没有一丁点儿多余的肉,夕姑娘心紧紧揪着,关切询问:“什么病?大夫如何说?可有救治之法?”
蓠列颇是伤情地道:“当初送你离开时,从不曾想过你竟会再也不来大漠。我知你恐惧甚深,你却不知,这两年里,我早已思你成疾,迁延不愈。”
“你……”夕姑娘从未想过蓠列会对自己生出此般情意,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哈哈哈哈……”蓠列忽然大笑不止,这莫名其妙的变化让夕姑娘一头雾水,方才端着一派深情款款,转瞬却又如此轻狂,分明是在与她玩笑,不禁有些恼怨,质问道:“大费周章地托人带钗,就为了戏弄我?”
蓠列笑容渐收,半转身,面对她,反问道:“你是如此以为?”
夕姑娘十分纳闷,“你所笑是为何?”
蓠列谨容道:“笑我甘愿寸心暗许,不计后果。也笑你敢应玉钗之邀,一路风尘。”
“两年前那次再逢,我便有所觉,你并非来自行往商队,而原本就是漠上之人。”夕姑娘倏地抓起他左手腕子,不由分说地解开他掌上缠布,手背上赫然露出一枚鲜红的赤阳纹,“你果然是崦嵫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