蓠列凝视着那枚象征着日神之子的赤阳纹,“可你却没觉出我对你动了情。”抬眸看她,笑问道:“是罢?”
面对蓠列的自剖心迹,一向直率的夕姑娘竟破天荒一眼也不敢与之对视,目光躲闪不定,窘态毕现。
岩洞本就局促,二人之间又仅隔一尺之距,气氛逐渐凝滞。
胡庐虽也曾与她言说情爱之事,但她一概付之一笑,从不作真。可如今言道之人换成蓠列,早已耳熟能详的词句却让她乱了心。
仿佛过了一轮朝夕,夕姑娘终于挤出一句话:“我曾有耳闻,崦嵫族从来容不得外人。”
“并非不可排除之难。”蓠列嘴挑笑痕,胸有成竹地道:“今日我既然敢同你表明心迹,定已将诸事处理妥善。除了对你动心之事以外,我从不做不经绸缪便轻易着手之事。”
比之两年前,蓠列消瘦了不少,曾经丰润的脸上而今已显棱角,夕姑娘不禁动容,“这两年里,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做了,”蓠列眉眼一弯,露出一抹娇痴之态,煞是可爱,“只要你点一下头,我余生便能与你如影随形之事。”
今日之前,夕姑娘哪曾想过男女情爱之事。她不是轻易奉爱于人之人,也不甘行嫁娶之事,将余生逍遥束之高阁。只愿作那闲云野鹤,山水一客。
是时,一向无动于衷的夕姑娘心中却如尺水翻腾,竟未同往常一样婉言相拒。
夕姑娘看着面前舞动的橘火,手指摩挲着假面,云淡风轻的神态下,思绪已驾马狂奔。
一饷后,夕姑娘莫名问道:“蓠列,你道是明月类我,还是烈阳类我?”
蓠列不假思索地道:“烈阳。”
夕姑娘侧头看他,“因何是烈阳?”
蓠列一瞬不瞬地盯着夕姑娘的眼睛,似要将目光融进她心里去,“那年初遇,我在你眼中,看到了一片烈烈燃烧的火原。”
夕姑娘缓缓举起假面,三尺之距间,假面居中而悬,堪堪遮住对方面庞,仅能透过假面上的眼孔看见彼此双目,夕姑娘凝神谛视,“你知不知,你的眼睛像极了一种小兽。”
蓠列以目相询。
夕姑娘清声笑道:“翩佳公子,眼如花鹿。”
蓠列从夕姑娘手中取过假面戴上,“何处有花鹿?”
夕姑娘道:“深山密林中。”
蓠列朝夕姑娘伸出一只手,摊开手掌,“我愿为你离开大漠,你可愿带我去深山密林看花鹿?”
夕姑娘稳坐不动,十分冷静,“离开大漠?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蓠列一本正色地道:“付出了一腔真情。”
沉吟良久,夕姑娘抬手放入他掌心,语色深沉地问道:“值得吗?”
蓠列一把将夕姑娘拉入怀中,紧紧抱住,“我不知道何为值与不值。”
夕姑娘将头靠在蓠列颈窝,“等你愿说的那天,便都告诉我罢。”
蓠列快口应下:“好。”
夕姑娘闭上眼,轻声道:“明日就离开大漠。”
不许石泐海枯,地老天荒,只予一腔脉脉温情,我甘心,你情愿,今世足矣。
离开大漠的两人俨然成了一对儿天南地北双飞客,水宿山行,无所不往。
然而,好景不长,屡次上门提亲都无一例外吃了闭门羹的胡庐终于在两年后磨光了耐心。
爆发的起因在于,数次上门都不得见夕姑娘后,胡庐开始起疑,便派人手去查,竟叫他查到两年不见影踪的夕姑娘正同蓠列在一起,游山玩水,吟风弄月,好不逍遥自在,从而彻底惹恼了出身天潢贵胄之户的胡庐。
当夕姑娘和蓠列在他乡感受当地风俗人情之时,一伙儿匪盗从天而降,将二人掳回山寨,关入黑牢。
两人出门在外一向待人和善,自问不曾得罪过人,也从不在人前露财,装扮更是以简素为主,亦未携半个丫鬟小厮同行伺候。
可瞧这山匪架势,明显是冲着两人而来,其目的何在?
在暗无天日的黑牢里,无人送饭,亦无人过问。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在缺水缺食的折磨下几近昏厥时,地牢的门突然打开,一下涌进来五六个身材蛮壮的大汉。
大汉以夕姑娘为胁迫,给蓠列手脚一捆,一左一右强行将之架了出去。
蓠列出去后不久,便有两个婆子、两个小姑娘恭恭敬敬地将夕姑娘从黑牢请入一间厢房里,并予之绫罗绸缎、锦衣玉食的伺候,夕姑娘的任何要求都会尽量满足,唯独不允其离开厢房半步,问及蓠列时,一众婆子丫头也尽是闭口不言。
终于,在第二十日里,夕姑娘突然被放出寨子,随行物什还一件不少地还给了她。
不见蓠列,夕姑娘哪里肯独自走,在寨子外闹腾了两日也没闹出个结果来,但见此路不通,夕姑娘立马下山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