蓠列捧着两袋肉干,心头暖烘烘的,“都给我了,你还有吃食么?”
“自然还有,进大漠哪能只带这么点,”夕姑娘朝洞口指了指,“都在骆驼身上挂着。”
听她口气似乎已不是初次入漠,但蓠列却从不曾遇见过她,遂而好奇道:“你经常进大漠么?”
夕姑娘笑了笑,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次。”
蓠列继续问道:“去做买卖?”
夕姑娘摇摇头,轻描淡写地道:“玩儿。”
“来大漠玩?玩沙子么?”这个理由蓠列还是头一回听到,只感这姑娘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她这般轻轻巧巧地说出来,蓠列既觉新鲜,又觉好笑,这想法属实大胆。
干柴“哔哔啵啵”地燃着,夕姑娘目光虚虚地望着火堆,橘光映在脸上,跃入眸中,沙暴围裹的洞中竟烘出一种别样的安谧,夕姑娘悠悠道:“趁年华,到处看看,长长见识,日后老了,腿脚不利索了,就是想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这老气横秋的口气惹得蓠列哑然失笑,“敢问芳龄?”
夕姑娘肘膝相抵,手托香腮,“虚岁十八。”
按虚岁来算,蓠列今年亦是十八,这点小小的相当之处瞬间让夕姑娘在蓠列心中有别于洞内的其他人,“我听他们都呼你夕姑娘,可是姑娘芳名?”
“告诉你一个秘密,”夕姑娘散淡的表情突然神秘起来,用手指在地上划了几道,随后又小声道:“夕姑娘只是我出门在外的化名,这才是我的真名。”
昏暗的火光下,夕姑娘匆匆写下的字迹却甚是清晰,看过之后,蓠列伸手拂乱沙子,一横一竖写上自己的名字。
夕姑娘看过之后也学着蓠列的样子将沙子拂乱,一抬头,两厢目光蓦然交触,二人相视而笑。
一番攀谈下来,蓠列越发觉得夕姑娘有趣,飞沙如雪的大漠里,素不相识的儿郎少女很快便聊出了交情。
次日,黄雾更重,龙风更烈,胡庐甫一迈出岩洞便被扑面风沙生生迫回洞中。
蓠列和夕姑娘在里面都能听到洞口那压过风声的抱怨,胡庐缩着身子往里走,“沙漠里果然是有鬼,好端端的把人困在这个破洞里,真晦气。倪队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动身,我简直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这已经是从早上睁眼醒来后,不到两个时辰里,胡庐第五十八次问倪队头了。
倪队头无奈地道:“胡大公子,这我也不知道啊,您得问老天爷,他啥时候把风给停了,咱就啥时候动身。”
“胡大公子,”寡言少语的大冲也被胡庐给念叨烦了,忍不住开口:“在大漠里能碰着这样儿挡风挡雨的岩洞已经算咱们走大运了,您就多担待些。况且啊,过大漠,可不就是个苦差事儿么,您觉着呢?”
大伙儿都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轮番劝慰胡庐,直将胡庐劝的没了脾气,“得得得,大家都停罢,说的我脑袋都要炸了。我可不是娇贵人儿,主要是担心带的干粮和水不够。”
倪队头道:“所以咱们都省着点儿吃,还不晓得这场黄沙雨要下到何时才停。”
众人正焦愁着,却听蓠列轻描淡写地道:“最短五六日,最长半月。”
“半月?”胡庐惊声一叫:“你在吓唬我么?什么风这么耐刮?”
倪队头昨日十分好奇蓠列的来历,但他几乎只同夕姑娘讲话,旁人完全搭不上腔,这会儿他主动开口,便趁机套问:“小公子似乎很了解漠上天气,经常来吗?”
蓠列简单地“嗯”了一声。
倪队头又问:“是风暴把小公子与同行之人冲散了吗?”
又是一个干干脆脆的“嗯”,蓠列显然是不愿多说。
倪队头见好就收,不再继续追问,“倘若风暴停了也未见你同行之人,小公子要是不介意便同我们一道上路罢,孤身一人走不出大漠,没准儿路上能碰见你们的商队。”
蓠列也没推辞好意,“多谢。”
“行走江湖,靠的就是朋友,再厉害的人都需要朋友的帮衬。”倪队头意在言外,他摸不准蓠列是善是恶,也不清楚蓠列是否当真有同行商队,这名来路不明的少年表现得过于镇定,而且看不出丝毫担忧,似乎沙暴停与不停于他并无太大影响,要么是他有足够的自信能活着走出大漠,要么他就没想过离开,所以才能如此从容不迫。若换作胡庐是那只离群之燕,早就急焦了心肠,哪还能这般行所无事地与人谈笑风生,不露半点怯色。
蓠列不咸不淡地道:“是。”
时值晚秋,气候寒凉,岩洞虽能避风,却挡不住透壁而过的寒气,临行时未料到会碰上沙暴,便也只带了足量的柴禾,所以白日里都不敢生火取暖,只能将所有衣物一股脑儿套在身上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