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知道为什么那天自己明明锁了门,苏蔷却鬼魅一般出现在书房里。
才知道为什么明明“无事发生”,回到家后,他却像疯了似的乱砍一气,还砍伤了小猫。
才知道为什么苏蔷总是穿着那条白裙子,总是和他说“会好起来”,前言后语没有逻辑,还总提起“期末考”的事情……
因为苏蔷的一切都停留在那天晚上。
她的生命结束在冰冷的长河之中。
那场“期末考”,她考得不好,母亲一怒之下,说了许多不好听的话,大吵一架后,她飞奔到段澜的酒吧门口……
她来做最后的告别。
可段澜终究没有抓住她,就像当年没有抓住周蝉一样。
他们的生命终结在青春最灿烂的一页上,而段澜是个胆小鬼。他用病痛保护自己,用精神分裂的方式安慰自己苏蔷还在。
现在,一切谎言都被戳破了。
段澜还在喃喃:“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都骗我?”?
第113章 心结
“马腾超就他妈的是嘴欠, 我草——”
——他很久没见到李见珩这样发火了。
聂倾罗嘴里一边说着“算了算了”,一边伸手给医生倒酒时,心里便是这样想的。
高中毕业以后, 李见珩就很少把自己的情绪摆在脸上。
十年前,李见珩如果生气, 要么一句“我草”走天下, 要么直接撸了袖子和人干起来……
十年后,李见珩只是会对你冷淡笑笑, 仿佛你这么一个人,根本不值得他和你动气。
高低不平的塑料圆桌旁,零散两打空哈啤玻璃瓶倒在地上。他喝的有点太多了,聂倾罗心里发怵。
他们上一回这样一把酒、一把肉串地坐在路边对侃, 仿佛已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
“他也不是故意的,阴差阳错, 谁知道还有这码子事……”
“我他妈叫他别提别提,他听进去了吗?”
聂倾罗沉默片刻:“段澜怎么样?”
“不怎么样。”李见珩一顿, 然后笑着往玻璃杯里又倒满啤酒。
他接到沈崇的电话,赶到酒吧时, 段澜甚至还在喃喃重复一句话。
“为什么要骗我。”
他像一只提线木偶似的, 僵直呆板站在远处。偶尔抬起脚来,直愣愣地瞎走。沈崇不知道, 犯病时他们病人都是有很大力气的, 想去抓他, 一下被挣开了, 后脑勺磕在台阶上眼冒金星。
李见珩好不容易才把段澜安抚好——说是安抚, 根本像是生拉硬拽——至于后来怎么大费一番周折才成功让段澜闭嘴, 并把这位爷带回自己家, 李见珩不忍回忆。
直到他给段澜强喂了几粒安眠药,他才昏沉睡去。
安眠药是李见珩自己的——他有时也得靠药物维持正常睡眠。
“他人呢?”
“在家呢吧。”
“你放他一个人在家?”
“我灌的药量挺大的……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聂倾罗叹气:“你疯了吧你。”
李见珩眉心直跳,像有一根针不断戳着额头这一点,疼得他直闭眼,边揉边说:“我真应该算到的,不然为什么苏蔷出事之后,他突然那么大反应。”
“你是说……他精神分裂的产物,是苏蔷?”
“嗯。”李见珩三言两语和聂倾罗解释清楚,“一直没发现,拖到现在,不知道病情发展到什么地步。”
聂倾罗不懂他们学科专业相关的东西,只能沉着脸拨弄盘子里的孜然料。
忽然听见李见珩说:“我真觉得我挺失败的。”
聂倾罗抬头。
“我那时信誓旦旦地和他说,我一定能把你治好……我怎么敢开这种海口?”
“……你别想那么多,这也是好事,现在你发现了这个情况,不就可以对症下药了吗?”
“对症下药有用吗?”李见珩忽然笑笑,“如果对症下药有用的话,诸元元会自杀?余书民会死?”
聂倾罗一怔——他没想到李见珩忽然提这个。
却又听李见珩说:“我遇到很多最后放弃治疗的病人……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这么无力过。”
“……你不能这么想。你要总想着他们两个,就会成心结,会成阴影……你是医生,你自己不清楚吗?”
“你知道昨天去抓人的时候,段澜和我说什么吗?”李见珩忽地打断他。
“说什么?”
“他看着我,忽然伸手来抓我的胳膊,然后问我说,‘你是真实的吗?你是我幻想出来的吗?’然后又去戳自己,自言自语说,‘我呢?我是真实的吗?……我还活着吗?’”
李见珩笑笑,看着手边的一碗旮沓汤逐渐坨成“糊糊”,忽地伸手用筷子一戳:“最后他说,‘我也配活着’。”
聂倾罗长久沉默,李见珩便接着说道:“我最怕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