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他铁了心要带宋小渔离开宋父的原因之一,便是他曾在宋远义眼睛里,看到过那样贪婪血腥、蔑视人/伦的兽性。
李见珩打车带方婷回医院。
她的状态十分不好,极度暴躁,几个女护士都压不住。进了病房,连踢带踹,砸了好几个热水壶和玻璃杯,叮铃哐啷,引得整个楼层的病人都纷纷探头围观。
李见珩一手的血和呕吐物,先去洗手间洗了两次手,赶来时冷着脸赶客:“都回去,别看了,再影响她的情绪,你负责?”
围观者或多或少听说过,李医生怼无理取闹的病人时所向披靡的威名,立刻缩回脑袋离开了。
于晓虹挨了方婷好几脚,有苦不能言,正抱着肚子蜷缩在一旁。
而方婷还在和她的床铺作斗争:她一心扑在床边,颤抖着双手试图整理好那被她揪出死褶的床单。可是她满手是血,情绪又不稳定,浑身抖得像筛子,哪里能整理得好?
因而她只是越来越崩溃,甚至于开始揪自己的头发,不断撞击着床板,嘴里除了念叨“脏”、“脏”,还开始嘀咕:“要干净……要漂亮……”
李见珩的衬衫原本扎在裤子里。他一把扯出衬衫,抓在手里揉成一团,再松开,全是密密麻麻的褶子。
他挤过执着于看热闹的人群,于晓虹一把拉住他:“别过去,她看见男医生更疯,刚刚打出血一个……”
李见珩摁住她:“没事。”
他走到方婷身前三米处,方婷就发出尖叫,一把折过床头的台灯握在手里,像使一把铁锤似的挡在身前,意思是叫李见珩别过去。
李见珩慢慢蹲下来,试探着朝她伸出手:“没事……别怕。”
可方婷猛地出手,用力砸向他的手。
李见珩压根没躲。灯泡碎裂,划开他虎口一道长长伤痕,鲜血甚至喷了出来,溅在地上。可李见珩只是向她展示手心手背:“你看,我不会还手的……你不认识我了吗?”
方婷有些迟疑:“你是谁?”
他说:“李见珩。我说过……你可以相信我。”
方婷还是警惕地盯着他,不肯再让他靠近。
可是这个外披一件白大褂的男人笑着指着身上的衬衫:“你看,它皱了。我笨,理不清楚……你能不能帮我叠一叠?”
方婷犹豫许久,才伸出手,朝李见珩的方向够了够。只够了一下,又有些防备,思考挣扎片刻,才试探着摸了摸李见珩的衬衫。
李见珩不动,她便像只小动物似的,终于安静下来。
病房外还有人在叽叽喳喳,于晓虹缓过劲来,一蹬腿爬起身,凶神恶煞地瞪了人一眼:“吵什么吵,都闭嘴!”
说罢转身,整个病房安静下来。只月光落在李见珩和方婷身上。
瘦弱的女孩迷蒙地整理着那些衣褶,一道又一道,一个又一个……不知李见珩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或是她想起什么,恢复平静清明时,她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聂倾罗就是在这时赶到门口的——他刚到隔壁市高铁站,人还没站稳,又被队长急急忙忙叫回三院来。
他喘气声音大,李见珩听见了。
李见珩头也不回地说:“去搜证。”
聂倾罗懵了:“搜什么证?”
李见珩声音很冷:“强/□□女的证据。”
安抚好方婷后,李见珩满眼都是血丝。
他神色疲惫,于晓虹想劝他赶紧休息,但他只是揉了揉眉心:“没事儿。以前值班的时候,不也彻夜通宵看资料吗?”
于晓虹心想,那时就想骂你了,一直没逮到机会。
可她没敢吱声,李见珩就扬扬手:“那孩子醒了打我电话。”
他赶回筒子楼附近时,警察已经撤了。
聂倾罗蹲在角落,抽着一根烟等他。
李见珩问:“怎么样?”
“真叫你说对了,”聂倾罗“呸”了一声,“上面有个大水缸,养荷花的,一潭脏水。里头有个打了死结的用过的避孕套,里头居然还有残存的血液和……总之还能提取DNA。”
李见珩沉默良久:“不是我说对的。”
聂倾罗抬眼看他。
“那是她自己留下的。”
“方婷和你们交代过,她父母那天晚上为什么吵架吗?”
“说是为了一点琐事……很正常嘛,夫妻之间莫名其妙就吵起来了。”
“你信吗?”李见珩笑笑。“一点琐事,至于闹到出人命?”
他抬起头来。
附近的居民闻风而动,早就把晾晒的衣服收起来,“啪”地关上窗户,此时只有光秃秃的晾衣架在风中摇摆。
“是她故意把证据藏在那儿的。”李见珩说,“她不甘心,想要反抗报警,又怕母亲知道,想瞒着母亲。也许是难以启齿,也许是不知何去何从……因为很多的原因,她一直忍耐不发……可骗局最终会被捅破。再温顺的女人,遇到这种事,疯起来也是不管不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