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找到了,也见到了,我还活着,就到此为止了。”
“不,”李见珩说,“我说过的。”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就算迟钝如沈崇,在墙角边听了一会儿八卦,也听出不对味儿了。
正想悄悄离开,被段澜逮住:“沈崇,送客。”
沈崇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十分不情愿地蹭了过来。
却听李见珩说:“你真要这样赶我走,这么绝情?”
段澜声音很轻:“那时是你自己走了的……我可没拦着。”
说完这句话,瘦弱像条黑纸片的老板终于迈开腿,消失在走廊深处。
李见珩没有动,只是沉默凝视他消失的背影。
沈崇原以为这位“医生”脸上会露出伤心的神色,正想安慰几句,还没张嘴,被对方截去话头:“有卫生间吗?”
沈崇:“……有。”
李见珩对他笑笑:“胃病犯了,想吐。”
沈崇一愣,这才仔细打量医生:
虽然李见珩面色如常,但额边已有细碎的汗珠滚滚落下,低垂在裤缝边的手,亦微微颤抖,指节青白。
他三餐不定时,又经常熬夜通宵,早就一身“职业病”。为了寻找段澜,从中午到现在不曾进食,胃就有意见了,蹦着跳着和主人抗议。
“有……有的。你还好吗?这儿有止疼的药。”沈崇边说,边指引他往洗手间的方向去。
李见珩瞟他一眼:“不用。”可他毕竟心思缜密,很快反应过来:“药?”
他问:“你常备止疼药?给谁吃?你老板吗?他要吃止疼药吗?他依赖药物……到什么程度?”
沈崇还未回答,医生已越说越远:“谁给他看的病?有没有说过要临床观察?病历本在吗?”
“这您就不必担心了……”
却被李见珩打断:“我怎么能不担心。”
沈崇听他这么说,心下一动,沉默不语,脑子里想的却是:他是真的在乎段澜。
他送李见珩拐进长廊,指引了方向,听从段澜“送客”的吩咐,招待周到:“之后出门右拐,走五十米就有一家小面馆,您等会儿吃一碗垫垫,别饿昏了。”
医生压根没搭理他这阴阳怪气的劝告,转眼消失在拐角。
李见珩心里还想着段澜的事情,正琢磨,推门一抬眼,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生生顿住脚步。
一个男孩儿正趴在洗手池边,抠着自己的嗓子,发出干呕的声音。
他两只手臂十分扭曲地抱着自己,抻长了脖子要去够滴答的冷水。
回过头来,才看见他有一张太漂亮的脸。
他面色潮红,胳膊上起了一排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骨头缝好像长了小草似的,痒得他不得不一直伸手去挠,因此身上就留下许多抓痕。
李见珩见他眼角不断流泪,浑身微颤,但又不是在哭,心里约莫有了答案。
——年轻人没有经验,在酒吧里竟敢喝陌生人递来的酒水。
可精致的玻璃杯里藏着歹毒的心思。
一点药物,就让人走上不归路。
男孩看到他,艰难地抬起头,眯着眼睛,从喉咙里逼出一点声响。李见珩皱着眉仔细分辨,大约听到“救救我”三个字。
但他站在那儿没动:“谁给你喝了酒,你还记得吗?”
男孩似乎想要摇头,又似乎没有反应,只是迷蒙地看着他。
李见珩叹了口气,回身走出走廊。沈崇还没跑远,被他喊住:“把你老板叫过来。”
沈崇原还一头雾水,走过来朝卫生间里探了一眼,面色立时变了,快步请段澜和蒋瀚云过来。
段澜点了根烟倚在门口。
烟雾上升,遮挡了他的表情。但在那浓重的一团灰烟里,沈崇隐约瞥见他的眉头微皱。他便知道这人生气了。
——他讨厌自己的地盘出现不干不净的东西,因而叫蒋瀚云严令禁止这些涉/毒的玩意。但屡禁不止,总有人大着胆子玩命。
蒋瀚云的面色比他还冷,迈着长腿走过来一把拎起那男孩,随即回头和沈崇吩咐了什么。李见珩没听清,但眼瞧着“A+”CLUB的大门被关了个严丝合缝。
蒋瀚云脸色十分难看地到酒池去查人了。
李见珩问:“经常……有这样的事吗?”
段澜只眨了眨眼,没出声,又吐了一圈烟雾。
李见珩一时间有些恍惚,忽然觉得:十年过去,他们之间,好像颠倒了什么。
沈崇替他答话:“偶尔。但都处理好了。”
李见珩还是只盯着段澜。
沈崇又说:“这些东西,沾上了就难缠……澜哥也不喜欢被脏东西缠上。”
段澜这才轻飘飘瞧了他一眼,似是嫌他话多,沈崇就立刻住嘴。
不一会儿,酒池里传来响动。一些抗议声,一些争辩声,一些蒋瀚云轻描淡写的威胁的语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