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哭腔再难掩盖。
而段澜的回答是猛地把手机砸了出去。
电话里就传来一阵盲音。
此时他正背着唐若葵还给他的吉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和李见珩吵完这一架,只觉得浑身疲累,猛地蹲在路边,他浑身无可抑制地颤抖,全靠手掌紧紧捂着嘴,才不发出那些尖叫和痛哭。
每一个字都杀人诛心。
李见珩说的,每一个字,都那么痛。
就像这个社会大多数人看待抑郁症那样,他们说你只是装病,你就是心理脆弱,你就是闲的作的,你就是胆小懦弱想逃避……你就只是矫情而已。这不是病,你只是矫情。
谁都可以这样指责他,只有李见珩不行。
哪怕是几句气话,也让他彻底死心。
他蹲在路边,不无自暴自弃地心想,就这样结束好了。
可是李见珩偏又打电话过来,他偏又不小心接了起来。满是裂纹的屏幕冰冷,传来李见珩的声音:“你不准死,听见没有——你答应过我的!你给我活着,段澜,你他妈听见没有!”
段澜轻轻地说:“死是一个人的自由。李见珩,你管不着。”?
第87章 分袂
他起身, 横跨学海路,拐进小巷子里。
他决意要去完成那天没有完成的事情。
他的归宿是葬身江河,归于风雨。
他走进那条熟悉的岔路。
他第一次遇见李见珩, 就是在这里。
一个从木华村溜出来的黄毛小混混打劫他,胁迫他的生命来换取他的钱财。可是小混混那时不知道, 他打劫的是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因而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李见珩却偏偏闯出来,横刀阔斧闯进他的人生。
他一把将段澜拉到身后, 面无表情地说:“报警——还是我们自己解决?”
仿佛已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
此时一个醉汉歪倒在垃圾桶边。
李见珩是对的——深夜一定不要走这条路。
他浑身酒气,面目通红,倒在自己的呕吐物里,一身臭味。手里却还捏着一只玻璃瓶, 咕嘟咕嘟地往啤酒肚里灌水。
似乎是听见了段澜的脚步声,他微一抬眼, 随即对他露出一个丑陋的笑容:“小同学,有钱没有?来来, 孝敬孝敬你哥哥,给哥哥去买瓶酒?”
而他模糊的视线里, 只看见那个气质清冷的少年立在原地, 冷眼瞧着他。
那是一个怜悯、漠然、视他为无物的眼神。
仿佛他是世外之人,是神仙, 冷眼旁观凡世俗人的所有不堪。
他心里的火气一下就烧起来了, 靠着身后的墙, 借力一翻, 站了起来, 就跌跌撞撞朝少年扑去。
可段澜动也没动。
他一下就被这个肥胖、壮实的醉鬼压倒了, 扑在身下, 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上,疼得他眼冒金星。醉汉直奔他身后的吉他琴包,一把扯烂拉链,嘴里念念有词的:“草/你/妈/的,钱呢?你他妈把钱放哪儿了?”
他的唾沫星子乱飞,段澜只是别过脸。
他翻了许久,没有找到钱,却一眼看见段澜细白的脖颈上,红绳穿着一把钥匙。
那把能打开他床下老木箱的钥匙,段澜一直带在身边。
醉汉就咧开嘴:“这是……这是什么……什么好东西?”他伸出手来,正要扯下那把钥匙,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钳住了。
醉汉当即怒了,一把扇开他的脸,一个红手印“啪”地一声立刻浮现在段澜脸上。
可段澜依旧不松手。
醉汉喝得稀烂,哪里分辨得清是非黑白,只觉得既然是他这样拼命保护的物件,自然是个好东西。因此再次用力一拽,就猛地把那把铜钥匙扯了下来。
段澜的脖子上就被勒出一条红痕。
醉汉咧嘴笑:“哼,挣扎有用吗,还不是在我手里?”说罢转身就摇摇摆摆地要从巷口那边离开,却绝身后猛地扑上来一个人,好像一只小豹子似的,勒住他的脖子,一个冰冷的声音喘息着说:“还给我。”
醉汉怔愣片刻,猛地回转身体,一把将他撂在地上。
两人扭打起来——大部分时候,是段澜被动挨打。
只听见醉汉恶狠狠地说:“草/你/妈的小兔崽子——给老子松手!”
可他怎么会松手。
那是连接他和过去的最后一把钥匙。
那是证明他曾经拥有过美好岁月的最后一把钥匙。
如果弄丢了、失去了、找不到了,他段澜就终于沦落成孤魂野鬼、行尸走肉。
他哪里能再弄丢。
段澜只是觉得浑身疼。
混乱中,他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手指那么熟练地盲打了一个电话。
曾经他只要拨打这个电话,就会获得李见珩无限的包容和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