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只会和李见珩说:“我今天还挺开心的。”
李见珩信以为真:“那就好。”
刘瑶高考前最后一次来看他,是在三模后。她带着饭盒来,本想要念叨,可是看见段澜就那么低着头坐在一边,连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人的样子,不知怎么,心里被镇住了。她心想:算了,忍一忍,孩子只是压力大,高考之后再说……于是主动给他“减压”:“你就当去做作业了,别想着是高考,至于分数,那都无所谓……”
段澜忽然笑起来,若有所思一般瞥了她一眼。
他含笑问道:“是吗?”顿了顿,他又回过头去,半晌才说:“你知道庄妍吗?”
庄妍在班里就是一个吊车尾,刘瑶只关心排在前面的她儿子的竞争对手,当然不知道。
段澜慢悠悠地把庄妍的事情告诉她。
刘瑶说:“你们这些孩子,什么抑郁症啊,照我看,就是抗压能力太差!多大点事儿啊,这次考不好,努努力,下次不就进步了吗?就算高考失利又怎么样呢,大不了复读呗。”
段澜笑笑:“努力就会进步吗?”他说,“复读就不会失利吗?”
他心想,他们总是可以这么轻飘飘的,为绝路上的人虚构不存在的退路。
他想起老师们经常说,“希望下次考试大家都能进步”,可是有人进步——就注定有人退步啊。这么简单的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成年人居然可以视而不见。
刘瑶还想说什么反驳他,忽然听见段澜说:
“那是我的猫。”
“什么?”
“花坛下凹凸不平,有一个小小的泥土包,”他对刘瑶露出近乎“灿烂”的笑容,平静地说:“那是我的猫。那是老拐。我亲手把它埋在那里,希望你别再去打扰它。”
刘瑶如天打雷劈一般愣在座位上。可段澜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像看陌生人似的,他起身,回到房间里锁上门,再也没有出门来见她。
刘瑶那时还不知道那是她最后一次,面对面地和段澜说上一句话。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星期,附中放假了。
最后一个星期,老师们再也没有必要说些什么,该教的、该讲的,在过去的三百天里,已经说得不愿意再费嘴皮。剩余这点时间,终于留给学生们自由支配、查缺补漏,迎接最后的考试。
段澜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
教室空空如也,所有的书、笔记、资料,任何纸张都被清扫一空。它又恢复了原本空旷静谧的样子。他的视线扫过那些熟悉的位置,仿佛还能看见熟悉的面孔、熟悉的人正坐在那里奋笔疾书。段澜忍不住想:多少人在这逼仄的教室里挣扎、痛苦,多少人害怕再次回到高中时代……再在梦里见到这样的场景呢?
一定有很多人。
可是他们的求救声、呼喊声,都被时代的潮流吞噬了。
既得利益者也好、幸运儿也罢,他们呼喊着这是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岁月,这是最热血、最单纯的一段日子,因而就可以紧闭耳朵,任凭一言堂把那些绝望的呼喊声掩盖。
六月温暖的阳光照在段澜身上。
段澜才发现光是抓不住的。?
第83章 失联
李见珩后来才知道, 高考前的那一个星期,是他少年时代最后与段澜相见的一段夏日岁月。
三中也结束课程后,他收拾好东西, 带着书本资料到段澜家中复习。
阳光总是斜斜地自窗户照进室内。港城的夏日极其炎热,他们就关上窗, 开着空调。少年人心火旺, 总是把温度调得很低,因而和煦的阳光照进屋里, 恰好镀上一层温暖的余晖。
段澜总是眯着眼睛,沐浴着这样的阳光,时不时和李见珩说上几句话。或是查缺补漏、纠察易错点,或是闲聊着说些无关的生活琐事。
李见珩忍不住要腻在他身边, 近一点、再近一点。他忍不住要用手触摸段澜的脸,描绘段澜的眉眼、鼻梁、唇峰, 忍不住要和他肌肤相亲,贪恋他身上一点亲昵的温暖。
明明房间多得是, 他们偏要在一张床上盖一张被子。只有这时,李见珩才觉得段澜像活人一样, 会枕着他的手臂笑笑, 像只小猫咪一样打个盹、撒个娇。他清醒时,话总是很少, 总是垂着眼睛, 含笑不语。李见珩总觉得他的目光很远, 望向他所不能到达的地方。
他那时不知道段澜心里已经有一个模糊的决定。
只是还没有狠下心来说再见。
有一天晚上, 周蝉忽然发微信来。
他说要去操场上走一走, 因为心里不畅快。
见了段澜和李见珩一起下楼, 周蝉也不觉得惊讶。
反倒是李见珩很惊奇:“学霸也会觉得紧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