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见珩。”段澜轻声说,“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
“如果有一天,我也像她一样,想要终结自己的生命,你不要拦我。”
他说:“不要劝我,不要救我,对我来说……那只是折磨。”
“我不想变成一个怪物,你得答应我。”
李见珩取来酒精和棉花,打来热水、取来毛巾,低着头一点点替他擦拭身上的血污。他极认真,眼睫毛下、眼睛里映照的段澜赤/裸的皮肤离他极近,呼吸都轻轻拍打在对方身上,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他一直蹙着眉,眉宇间的疲累和无力没法掩饰。段澜心里忽然就想:有一天,他会离开我的。他这样想:不是李见珩厌烦了,主动要走,就是段澜不能容忍自己再是一个拖累,到天涯海角躲起来。他的直觉那么强烈,这一刻,盯着李见珩琥珀色的眼睛,他几乎笃定一般想:是的,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这时他就突然想起第一次去找王教授看病时,王教授说有问题随时可以联系他。他就问,我会有什么问题呢?阅尽千帆的医生说,那要问你自己,你总有一天会要和我说什么的。
段澜现在想:原来他想要问的是……
如果最后患者选择自我了结,到底是病魔击垮了人类,还是人类战胜了病魔?
那是我们这些人唯一的出路吗?
他正这么出神地想着,李见珩的手忽然一抖,紧接着,他听见李见珩猛地吸了吸鼻子。
段澜一愣,才迟缓地发觉,李见珩的眼眶通红。
他要哭了,就像失去了很重要的玩具的小孩子,终究无能为力地红了眼睛。段澜一下子噎住了,半晌才轻声说:“李见珩……”可是他说不出“不要哭”。
李见珩没搭理他,别过脸去,抬手蹭了蹭鼻头以作掩饰。他忍了片刻,才敢把头轻轻贴在段澜的皮肤上。他说:“我不会拦你……如果有那么一天。”他说。
“但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顿了许久,“如果你真的要走,要死……你要告诉我。你要让我知道,你要让我来得及……和你告别。”
段澜的心口就骤然剧痛。他明白这种感觉,寻死的人是最自私的,因为死后无尽的怀念和哀伤,都是未亡人在承受。可他还是这么自私地通知李见珩,也许会有那么一天。
段澜几乎听不出那沙哑的声音是他自己的:“……好。”
李见珩忽地起身,猛地擒住他的手腕,然后钳制在自己身下。他低头,像是用尽全力一般,狠狠吻上他的嘴唇。
段澜一怔,却没有推开他。
他需要这个吻,需要李见珩来吻他。
——只是嘴唇与嘴唇相接,交换猩红的鲜血,交换一种约定。
他的吻带着淡淡的烟味,他迷失在这种烟味中,迷蒙间听见李见珩含糊着呢喃一般问:“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他喘息着轻声说:“……我知道。”
“不,”李见珩低声说,“你不知道。”
屋里拉着窗帘,一片昏黑。隐约的冷白色光下,段澜看见他的喉结轻轻滚动。
李见珩说:“意思是……你是我的,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如果有一天你非要寻死,必须经过我允许,必须告诉我……你明白吗?”
他伸出手来,覆上段澜的眼睛,仿佛在等他的一个回答。
一片黑暗,段澜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李见珩温热的掌心在轻轻颤抖。
半晌他才说:“……好。”他说:“我会告诉你……我会来找你。”
紧接着,他猛地抓住李见珩的手臂,起身主动再次贴上那两瓣嘴唇。
仿佛血肉相融的约定。
作者有话说:
啊,我终于写到了。?
第82章 吞没
庄妍休学了。
料想也知道, 她没办法再回到这个教室来念书。
关于她和她母亲、家庭之间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得很模糊。但所幸学生们还保有做人的最后一点底线,不会死缠烂打地去追问。
抢救及时, 除了失血过多和毁容以外,倒没有太大的问题。
姜霖滔叫人把那张桌子搬走了。
年轻人适应环境总是很迅速, 所以三班的学生很快也习惯了班里没有庄妍这个人。
唯一不习惯的可能就是匡曼, 因为在庄妍走后,她就从偶尔还能考到倒数第二的水平, 变成了稳坐倒数第一的交椅。
她每天都很惶恐,都处于惴惴不安中。她越慌、心里越乱,那些学科好像就也和她对着干。连她一贯擅长的语文也变着法的和她胡闹。
语文老师是这样摇着头、叹着气教育她的:“你太个人了,这些表达, 不是不可以……但是高考嘛,拿分最重要。你不用三段式, 改卷老师根本抓取不到论据论点,不用那些素材, 老师只会觉得你没内涵——反倒立意不是那么重要,只要表面功夫做好了, 多少能有五十二三分, 不比你现在四十多分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