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生肘腋,六怪俱惊得目瞪口呆。其中朱聪最擅暗器小巧功夫,眼明手快,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去,将地上一物抄在手中,低头一瞧,脸色顿时发白,说不出话来,半晌方喃喃道:“石子。”
这二字一出,柯镇恶顿时脸如死灰。他半生叱咤武林,虽然眼目盲了,凭着一条铁杖纵横大江南北,谁人不知?谁人不服?适才这一击存了废去郭靖武功之念,全力击出,谁想今日竟栽在不知谁人掷出的一颗小小石子上头?
此时南希仁已将他铁杖拾回递过。柯镇恶不接,花白胡须微微抖动,颤声怒道:“什么人?”
只闻账外一声清啸,一个人影如同大鸢一般,轻飘飘扑了进来,直直冲着郭靖掠去。
郭靖喜道:“师父!”
这声“师父”一出,六怪齐齐色变。全金发朱聪双双蹂身扑上,一个使掌,一个使拳,朝着来人袭去。
来人自然是慕容复。
他今天下得山来,显然没有和任何人动手的思想准备,身上是一袭汉人衣装,宽袍广袖,望之若广寒宫人。不及说话,往郭靖身前一拦,袍袖翻转,身子未动,于袖中一掌劈出。来势看似轻飘飘的,带动的掌风却凌厉如刀,其势若惊涛拍岸,根本接无可接,硬逼得全金发、朱聪二人不得已生生收了攻势,往后退去。
这么缓得一缓,萧峰亦赶到了,于账外瞧得分明,遥遥大喝一声:“手下留情!”他知道慕容复与人动手向来自重身份,极少一出手便是这种狠辣重手招数,今日显然是为了救人,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
慕容复一掌逼退全金发、朱聪,一手提起郭靖,后退数步,但也已经退无可退了,遂于当地站定,同六怪呈对峙之势。这座地方不大的蒙古包一时间挤满了武林人士,勉强可称得上“高手云集”四字。
只见慕容复面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冷冷地道:“列位以江湖成名宗师的身份,三人齐上,为难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当真不要脸面了么?”
这时萧峰亦赶到了,不及出言劝解,高大的身躯先往慕容复同江南六怪中间一拦。南希仁见了他,登时呆了一呆,诧道:“萧兄,你来做什么?”
萧峰只担心两边一言不合又要动起手来,匆匆朝他一拱手,道:“南兄,容后解释。”
朗声道:“在下契丹人萧峰。这位公子复姓慕容,单名一个‘复’字。刚刚情势所迫,迫不得已出手救人,诸位英雄,多有得罪了。”说毕抱拳团团一揖。
朱聪一呆,喃喃道:“江南武库,慕容世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公子莫非是……?”
六怪既负“江南”名头,自然全都听过如雷贯耳的“南慕容”三字,连同姑苏慕容世家百年前盛名传说,不想今日竟在大漠荒郊得见真人,俱觉蹊跷。
柯镇恶劈手夺过铁杖,于地上重重一顿,沉声道:“我等今日管教徒儿,清理门户,是咱们自己派内事务,何至于劳动二位英雄大驾?请回罢。”
慕容复松开郭靖手臂,往前踏出半步,不轻不重地道:“他是你们的徒儿,却也是我的徒儿,这一年半来,每日皆来崖上随我习武。你们管得,我也一样管得。”
此语一出,举座皆惊。
韩宝驹脾气最为急躁,率先喝道:“靖儿,你的内功是跟着他学的?”
郭靖含泪道:“是。”遂将两年前如何得遇马钰,跟随他修习了半年内力,又如何巧遇慕容复、受马钰托付拜他为师的一番经过讲出。他口舌笨拙,讲得颠三倒四,全仗萧峰在旁时时补充提醒。好歹将两年来经历讲完,六怪面面相觑,一时作声不得。
南希仁忽而道:“马钰是全真教掌教。他为甚么要教靖儿武功?”
他说话向来言简意赅,其中未曾挑明的一层意思再清楚不过:马钰既是全真教之人,就不该向着外人,而该相帮同为全真教门人的丘处机。
慕容复袖手不理,仿佛不曾听闻一般。萧峰代为答道:“我们当时也有此疑问。道长确是有修为的得道高人。”遂将马钰为人处事态度、连同他坚请慕容复收徒的一番道理讲出。
六怪俱听得目瞪口呆,然而又不容他们不信,一时间竟对这个素昧平生的马钰油然生出几分崇敬感激之情,俱想:“郭靖这孩子得遇如此高人教导,也未尝不是我们的幸运。”只是一时面子上还抹不开,不肯这么承认罢了。
萧峰讲毕,恳然道:“事情来龙去脉便是这样。原委既然说清楚了,各位英雄也当释怀了罢?”
这一番话极为恳切,情理皆备,说得六怪一时也抹不下脸来。
面面相觑一阵,朱聪率先道:“多谢萧兄代为解释。我们兄弟六人今日对靖儿痛下杀手,实在是有苦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