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将几人昨夜尾随郭靖,见他上得崖顶,后来天亮上崖,发现带有爪痕的头骨一事讲了。
见萧峰慕容复一脸茫然,似不知梅超风是谁,只得将十年前同梅超风、陈玄风一场遭遇,并张阿生之死一并讲出。讲完叹道:“便是有这等误会,才会误以为靖儿是跟随那个妖女习武,一时气急,要清理门户。多亏公子及时赶到,否则兄弟几个已然铸成大错,追悔莫及。”说着深深一揖下去。萧峰急忙还礼。
慕容复却皱眉道:“这个梅超风,是不是一个使软鞭的瞎眼女人?”
此言一出,别人还罢,柯镇恶却最忌讳这一个“瞎”字,闻言顿时将脸一沉。
慕容复恍若未觉,自顾自地道:“马钰当年在崖前东南方向避风处修了一处小砖房,我在山上时便住在那里。崖后地势更为陡峭,鸟兽不至,夜里偶尔有一个使软鞭的盲眼女人上那地方练功。我瞧她功夫不过尔尔,因此未曾留心过。你们说的难道就是她?
六怪皆悚然一惊,心忖以那日所见,梅超风功力已至一流修为,望尘莫及,却似乎丝毫不被慕容复放在眼里。
朱聪代答道:“是她。”
慕容复点头沉吟道:“那就是了,也难怪你们误会。有一天早上,我瞧见她奔下山去,进了铁木真的营地,还以为她是蒙古人招募的高手,不想原是你们的仇家。偏巧这事郭靖也不曾同我提起过。”
众人皆一惊,不知她怎么会同铁木真扯上关系。
朱聪试探着道:“这女人是个魔头,杀人如麻,公子既然武功高强,为何不为民除害?”亲眼见了郭靖武功进境,适才又见了慕容复出手,不由得他不服,然而还是嘴硬。自觉一片诚敬之意,这句“武功高强”在他看来,已然是至高的赞美了。
慕容复淡淡地道:“她练她的,我练我的,井水不犯河水。我又不曾见她在我面前杀人,同我有甚么相干?”
六怪一时无言以对。
韩小莹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在靖儿一身武功并非跟着那妖女学的,忧在这青年此刻敌我未明,生怕再生变故,激怒大哥,抢着道:“这些年,靖儿武功原来亦仰仗慕容公子教导,适才多有失敬了。”
不料慕容复却全然不领情,冷淡地道:“侠女言重了,‘教导’二字,实不敢当。你们要郭靖十八岁上去同人动手比武,扬江南七怪的威名,那是你们的事情,我管不着。然而我这徒弟要是比武有个什么闪失,到时我只管向你们要人。”
言下之意极为倨傲,咄咄逼人,气得柯镇恶七窍生烟,一张老脸下不来台,拐杖重重一顿,冲着郭靖喝道:“你究竟要哪个师父?”
郭靖急忙往地上双膝一跪,含泪道:“弟子岂敢?”
慕容复脸色一沉,喝道:“起来!谁让你跪了?”
郭靖吓了一跳,急忙又站了起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萧峰眼见刚刚才要平息的一场争端又呈复燃之势,啼笑皆非,心中暗叹:“他这争强好胜脾气还是不改。同武林中人凑到一处,果然处处话不投机。”
往前踏了一步,朗声道:“诸位息怒。六侠义薄云天,一腔孤勇,远赴大漠,十年间抚养遗孤成人,实在令我等无限仰慕。只是如今身受马道长此托,实有成人之美,抑己从人之理,我等亦不敢有负重托。实不相瞒,我这位兄弟乃是慕容世家后人,若得他真传,想必也不至委屈了郭靖这孩子。你我如今何不也仿效马道长成人之美的做法,各自退让一步,海阔天空,岂不比好勇斗狠来得更有意义?”
这一番话大义凛然,说得掷地有声。然而六怪却并不瞧他,而是尽皆瞧着地下,面露惊惧之色。
原来适才萧峰口中说话之时,来回走动。这蒙古包甚大,一半地下铺着毡毯作起居使用,另一半却铺着平整的青石板,按汉人习惯摆着桌案。萧峰走动之时,潜运内力,脚步于青石板上踏出一个个脚印,深入石内,足有一寸深浅,边缘平滑,整整齐齐,一行行鱼贯排列,个个脚印之间相隔距离便似尺子量过的一般。更可怖者,他不过信步随意走动,落地无声,然而每一个脚印的深浅大小,俱一模一样,不差分厘。
要知道梅超风以手指在头骨上戳出五个平滑指印,武功已可被称为惊为天人,更何况萧峰是以足底施为?若说在坚硬的青石板上踏出脚印是内力深厚之功,则要每个脚印深浅大小如一,更是艰难得多,非有极精准的控制力不能办,真正达到了随心所欲,信手拈来的高手境地,一片青石板铺成的地面,此刻竟显得如沙滩一般,瞧得六怪尽皆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