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照片上的自己,呆住。香酣。他如何能够起出这样的名字。照片上的女孩神色根本早已流离,满满的心不在焉,一触即发的纷扰心绪。眉是蹙的,神情是收敛的,只是眼角眉梢点抹着的神气全然荡尽花谢一般的空茫,教人一看就得知这个女孩早已没有灵魂。落日晚光,余辉惨淡,那情景教人一看就觉出她正被一滴滴地吸进夕阳西下时奇异的传说和往事里。整整一组照片,充满了浑然一体的空虚和流丽。
“你和她们两个不同。”南唐轻轻地说:“我压不住她们两个的神气,她们太美,难免文不对题。可是你,苏艾晚,你已经切进我想要的灵魂。香的灵魂是惑人,不是被人所惑。你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你有这样的灵气。”
听一个男孩子在耳边轻轻地说出这些。我几乎要昏倒。老天,所有人都疯了吗。纵然他是在赞美我称许我,我只在一丝半点的飘飘然之余觉出满心的伤痛。
谁给了我这样的神韵。谁让我在刹那遗落之后便永远空虚?想忘不能忘,聚散两无常。
南唐突然沉默,我随他冷淡的目光望过去,就看见了靳夕。他静静地站在远处,眼神平静淡漠。然后他走过来。
“你为什么不把那张照片给艾晚看?”他冷静地问南唐,而我一头雾水。南唐却骤然变色。
靳夕冷笑,“怎样?小南,我真想不到你居然存了这样的心思。连我的女朋友你也要争。”他话一出口,我登时怔住。
南唐也冷笑,“你的?自作多情有什么用。不见得人家心里有你。”
我忍无可忍,转身就走,靳夕却一把拉住我,轻声道:“我有话对你说。”南唐伸手扳住他肩头,神色挑衅。他猛地甩开,脸色冷厉。
眼见气氛寒冰溅雪,我忙扯着靳夕走开,犹听见南唐在身后冷笑。
我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回去站在他面前,清清楚楚地说:“南唐,别自欺欺人。你何尝对我有意。”
我一句话说得他怔住。
“大家不过是萍水相逢,何必这样浪费心力斗来斗去。你我根本无干。你要的不过是个俗世知音,能看懂你的灵魂。你自己也明白,那个人绝对不是我。”我说着不由得心酸,“在你身边的,你不去珍惜。根本无缘的,你却一古脑儿全心全意。你何必这样自以为是。”说到后来,已分不清这话究竟该算是对谁说的。
我和靳夕离开,南唐犹在原地发呆。我不知自己这一番话到底能不能教他明白,天晓得,我已是仁至义尽,从此与他再不相干。
靳夕拉我到明亮日光下,细细地看我。我心酸地避开他目光。他轻轻叹息,“艾晚,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程诺,他一样问过我这问题。我到底想怎样。你们允许我怎样呢?靳夕。程诺。你们根本不曾给过我机会选择。
“我不知道你和程诺之间到底有些什么。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他盯牢我的眼睛,“艾晚,你回答我。”
我不作声。我怎么回答他?我能给出什么答案?想着心头抽痛,却真的流不出泪来。《红楼梦》里林黛玉说:只是心里酸痛却没有眼泪。贾宝玉说她多疑。其实是真的泪已流干,哭无可哭。我总算明白那是怎样一种滋味。所有前尘往事骤然相聚,教我根本无从辩白分解。连哭都没有资格没有理由。
我慢慢道:“说过叫你不要再来找我。”
他盯住我,“再说一遍。”
“你的耳朵应该没问题。”我想走,被他拦住,声音隐含怒气,“你到底想这样不明不白地逃到什么时候?”
我轻声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呢?”
我抬头凝视他的眼睛,“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这一切都要我来经历要我来承担?”
是啊。我想逃。这一刻我真的想逃离,一切。苏艾晚的旧梦前尘。十九年了,十九年了,我居然如此无力。我终于发觉,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曾拥有过。没有人对我许下诺言。那些即使脆弱也可以暂且拿来信仰的东西。
你们连这样一点点的自怜都不肯给我。
靳夕忽然嗫嚅,“艾晚,我不是有意逼你……”他忍住话,匆匆地翻口袋。
我自己取出纸巾印干满颊的泪迹,宝蓝色睫毛膏早已糊了,想必和熊猫已有得一拼,且是一只火星熊猫。
我的手机忽然响起,接起来是杨哥的声音,“你怎么样?”
我抽抽鼻子,苦笑,“还好。”靳夕在一边看着我神色抑郁,而杨哥的声音听上去分外清晰,“很好?”
“嗯。”我说,“我想挂了,在忙着……”
“挂了吧。”他淡淡地说:“关机,然后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