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营销下来,李结玉是名人了,她打算去日本演奏。
可惜,文艺这玩意儿,话语权,审判权,都在一些老学尊手里。
她碰了壁,没人邀请。
但胡定娴是好妈妈,出手了一些古董,半个月时间,给李结玉在日本东京租个演奏大厅,派票请观众,走个过场拍了照,录了影像,回国写通稿,买软文吹捧。
这番操作下来,李结玉的名头更响亮了。
她常常去三四线县市的少年宫,或者大城市商场里,办古琴表演见面会,很开心了一阵子。
秋天落叶满山,如同红的黄的油彩。
言兰一直知悉,她打电话给阿贤,问:“阿贤,你近来还好?”
阿贤叹口气,也不怎么愧疚,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人要有所取舍,定娴怀孕了,她是高龄产妇,拼一条命为我生一个孩子,要真是老来得了儿子,是我的大喜事。一家人,就不分彼此了。”
阿兰明白了,学师傅阿管的口吻,说:“蛮好,蛮好。”
*
作者有话要说:
金庸小说《笑傲江湖》,华山派风清扬,讲世上有剑宗,也有气宗,剑宗仿招数,气宗练内功,大致是这个意思。
经史子集,算是文学的气宗。
第09章
秋天是很好的季节,尤其在山区,云那样轻忽,风那样高,阿兰铺了一块苇席在草坡,她躺着了,手上翻开一本《聊斋》,停在她最爱的那章。
李修倒是很有意思,一个季度天天去筷子厂上班,扩大生产,添机器和工人,拿订单,精力旺盛。
不像阿兰一向散漫,够吃够用,留出闲工夫,练琴,看书,为七十岁的演奏会做准备。
中秋节前,李修给阿兰看筷子厂的季度财报,阿兰一脸纯真,说:“我完全看不懂,阿修,你跟我讲讲吧。”
李修讲了,大意是,利润率只有几个点,但生产规模大了,所以利润增加了,没有重大客户依赖现象,客户群分散,外贸订单占比小,应该成为明年工作攻克的方向……
阿兰适时地说:“阿修,你怎么这么厉害?不像我,什么都不懂。”
李修嗯了一声,说:“你的书架上,有会计师的书。”
阿兰扑哧笑了。
李修也淡笑,轻轻伸手过来,握了握她的手爪子,说:“粗活心安理得留给我干吧,谁叫我是你的财产呢?”
阿兰看着他,没有挣开他的手,说:“我抄了一节书,送你做中秋礼物。”
他问:“不会又是恶作剧吧?”
“书,我就不闹着玩了,认真抄的,”阿兰转身从架子上,拿了一张绿格子作文纸,说,“你不是爱谈聊斋吗?我挑了一段自己喜欢的。”
李修接过她的作文纸,字迹还是清秀可爱的,和当初张牙舞爪的母系氏族宣言,不一样。
她抄的是《聊斋·黄英》:
“曾烂醉如泥,沉睡座间。陶起归寝,出门践菊畦,玉山倾倒,委衣于侧,即地化为菊,高如人,花十馀朵,皆大于拳。”
一只菊花妖,喝醉酒,幻化真身。
他看完,问:“为什么喜欢这章呢?”
她说:“这章,讲菊花妖的生活日常,没什么剧烈的爱恨。后人讲《聊斋》描写妖鬼蛇神人间黑暗,那衬得这章更平静了。”
李修明白了,收好作文纸,随口说:“天地生灵,谁要有玲珑心,谁也躲起来不见人。”
言兰抬头看他,停顿片刻,莞尔一笑。
中秋到重阳,是大节日,李修还是要下山的。
他对阿兰说,会给她带黑松露奶酪月饼。
阿兰擦着兰花叶子,嘀咕,汽车精,有钱就造作呢,筷子厂虽然赚了一点点钱,量入为出,回来可别冲动换车。
李修听笑了。
他回家去,家里有人说,别墅区来了一个大才女,是管先生的女弟子,擅古琴,琴技高超,明晚,要在草坪办演奏会,免费为中秋助兴。
李修被家里长辈撺掇着,让他去听,他不想去,宁愿在家,用玻璃框裱作文纸。
月上柳梢头,长辈们听回来了,跟着去看热闹的做饭阿姨录了视频,还硬要李修听一听。
李修听了。
长辈们笑着问他:“怎么样?”
他问:“管先生的女弟子?”
做饭阿姨说:“是呀,名头可响亮了,听说到处都夸呢。”
李修忽然笑了,不予置评。
长辈们也在那儿纳闷,说:“管老的琴艺,难道失传了?”
阿修,追溯到他曾爷爷那一辈,也是公派留学生,几代都是高智商,家族积淀厚,随心所欲,世界对他而言,如同一个可心的玩具。
那些一分一厘俭省、无依无靠谋生的人,和他没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