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郡主(48)

桑涤江为她斟了一杯茶,她尝了一口,清冽可口,却不是“忆仙姿”,她略有些失望。

“我记得你原先喜欢‘忆仙姿’,如今口味变了么?”七年来真正对桑涤江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说完她便觉得有些好笑,她竟然还能平静地同他寒暄。

他淡笑道:“你若不喜欢,下次我让人还准备那个。”

她摇头:“那倒不必。”说完又小声嘀咕道:“还不知道有没有下次呢……”

他显然是听到了,以一种非常轻松的口吻道:“你若愿意,我们可以是很好的朋友,有空便叫上阿臻,择个清净的地方聚一聚。”

她笑了笑,重点来了,七年前的事一笔勾销,他要与她做挚友。

“不必了,”她摇头,“我这人说话尖酸刻薄,不适合交朋友,因为我什么时候来气了,就喜欢口出恶言。我现在同桑丞相不熟,所以还能控制住自己。我若是同你熟了,指不定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桑涤江别开眼:“郡主,七年前……”

“七年前的事情不用再说了,”她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这七年你没空便罢了,为何来了长安,也不肯给我传递些许音讯呢?”

他这才看向她,面色平静极了:“你知道,我一向都在做很危险的事情,你实在不必卷进来。”

她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坦诚,没有再编出些什么理由来蒙骗她。嗯,抑或是他根本就是要试探些什么。 

她笑了笑:“如此,我还得感谢你这一片苦心喽?”

他摇摇头:“是我对不住你。”

“那倒没有,”她笑得轻松,“我也不是什么长情的人,你也知道,上次还是我第一次踏入姑苏,这七年我也只是偶尔想起你罢了,你不用说什么道歉的话。”

他沉默了半晌,含着浅淡的笑意,像个老友似的,以特有的调侃语气问道:“这些年怎么没有成亲?”

“你不也没有么?”她直直地看着他,“老师出事之后我很伤心,皇爷爷赐婚,我便拒绝了,如今是自在惯了,倒不想受什么劳什子的姻缘束缚了。”

他的眸中涌起了很深的歉疚之意,却也知道说什么都不合适。

过了片刻,他才问道:“那日在正德门外,你要同我说什么?”

她噙着淡淡的微笑,非常坦诚地回答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啊,不过就是想跟你说,太后娘娘她看见过你的画像,她可能会认出你。”

他淡定的面具终于被她一把扯开,语气有些焦急:“那件事果然是你做下的?”

“什么事啊?”她浅浅笑着,“你不说清楚,我如何回答你?”

他已经完全确定,面色凝重极了,不赞同道:“为何要卷进来,你不必为了我……”

“为了你?丞相大人,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是思恪太子之女,大祁帝国的懿华郡主,我的世界里不是只有儿女情长,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她说的无比自然。

桑涤江却连连摇头:“终究还是牵涉进来了么?那一方南园小印,是否在你手中?”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神色非常的黯然。

桑涤江道:“郡主,你可以告诉我实话,若你已经身在局中,我不会再将你推出去。”

不会么?她冷笑,长达七年的时光,他在实施缜密而又漫长的计划,从来没有考虑过她啊。

“丞相大人,我还有事,告辞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谢维铭说他心中有她,她倒是半点也看不出来,她怕自己再留下去,连自己最后的颜面也无法保全。

崔绿映离开后,桑涤江轻轻叹了一口气。真是个傻姑娘啊,世上的人都喜欢趋乐避苦,你为何偏要自讨苦吃

☆、第五十五章

吴太后突然薨逝,大祁与邵元国的联姻本该搁置下来,只是邵元国送公主来长安的队伍早已出发,实在没有半道回去的道理,皇帝只好命右相桑涤江亲自去迎接,待公主来长安后再定夺完姻事宜。

桑涤江出京的第二日,丞相府的管家便亲自将帖子递到郡主府,说是夫人邀懿华郡主过府一叙。

崔绿映想到昔年在江南与她的那两次谋面,也曾期望能得机缘见她一面,更兼她心中尚有很多疑问,遂接了帖子,又叫人备了很多珍贵药材,在黄昏时分上了丞相府。

丞相府的管家亲自在门口迎接,几个内院的丫鬟将她引到钟觅所居的院落,她穿过薄纱帘幕,便看见一个女子靠着隐囊,拢着被子坐在床上。她面容略微有些枯槁,却难掩原本的秀丽模样,她的嘴唇很干,唇畔还残留着一点血迹。

“夫人。”崔绿映唤了她一声,她便扬起一个很浅淡的笑容,挥了挥手,将房中所有的侍女全都打发出去。

钟觅欠了欠身,带着歉意道:“本不该叫郡主亲自走这一趟,还望郡主见谅。”

崔绿映摇摇头,柔声道:“夫人身子不适,本该卧床休息,何况昔日夫人对我多有照顾,便是走这一趟又有什么要紧?”

钟觅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复又笑了笑:“郡主果然是姿容绝丽,与我家涤江很是般配。”

她万万没想到钟觅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颇有些尴尬,干咳一声:“那个……我与他早就是陈年往事了,夫人何必再提?”

钟觅摇摇头,语气稍微有些凝重:“郡主,我今日请你来,便是有些事情要与你说个清楚。你也知道,涤江他是个闷葫芦,很多事都憋在心里,伤人也伤己。”

她拉起了崔绿映的手,悠悠地说起那段往事:“七年前涤江醒过来的时候,过云已经出事了。那时我因过云之死迁怒于他,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虽然替他抹去一切,却也不太愿意见到他,他一直非常自责,却也知自己能活着完全是因为过云他以命易命,真的是求死不得。那时我们阖家迁离姑苏,隐居度日,他彻夜彻夜地不睡觉,一心想着要为过云报仇,母亲让人点了安眠香 ,他好不容易阖上眼,却一直在睡梦里叫着你的名字,这件事让父亲震怒异常,他逼着涤江在过云灵前立誓,要他穷尽此生,再不见你,可无论父亲怎么罚他,无论背负着多大的歉疚,他就是不肯说出一个字。祸不单行,没到半年,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相继离世,整个桑家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也就是那个时候,信王殿下找到了我们……”

她直直看着崔绿映,问道:“郡主此番回姑苏,可曾进入过太湖水邸?”

崔绿映摇头,她实在没有勇气进入那个地方。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那儿被生生斩断的。

钟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郡主应该去看看的,涤江他在那里许下了对郡主的诺言。他背负了太多东西,在这一切结束之前,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桑涤江。可一旦真正的桑涤江回到这个世界,他会将他的一切奉给郡主。涤江他,对你许下了余生。”

崔绿映诧异地看着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桑涤江对她许下了余生?

钟觅笑了笑:“郡主,时至今日,我们都知道吴琚不除,这些事永远都不会有结果,他没有胜算,也不敢贸然将你留在身边。所以他想要隐瞒你,哪怕那是最坏的解决办法。”

“你的意思是,若是这一切都结束,他会愿意……他会愿意陪着我?”问完这句话,她便开始发怔。

钟觅点头:“他早就打算好了,高官厚禄,惊天权柄他都会放弃,余生只陪你一人。”

“夫人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钟觅苦笑道:“我熬了这七年,很快就要去陪过云了,我走后,在这个世界上,涤江他便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所以郡主,请你原谅他,也请你陪伴他。”

崔绿映下意识接口:“夫人既得了漠北牡丹,该放宽心才是……”

钟觅没有一丝遗憾和感伤的神色,她淡淡道:“郡主,这对我而言未尝不是一种幸福,我期盼这一天的到来已经很久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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