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郡主(47)

她藏身在百官之后,那里大多是宗室女和官员家的女眷,每个人都屏声静气,垂首恭候即将归来的太后娘娘,没有人注意到她。

可太后娘娘永远也不会归来了。

果然不到片刻功夫,十几个小黄门一起骑马过来,为首一人连滚带爬地跑到皇帝跟前,结结巴巴道:“太后娘娘她……她薨逝了!”

群臣面色俱变,吴琚更是怒喝道:“胡说!太后凤体康健,你这奴才竟然敢……”

“是真的!”其他几人带着哭腔连连应和,“方才行的好好的,娘娘突然说心口疼,待随行的御医跑来诊治时,娘娘她……”

皇帝听罢此言,面色苍白,急道:“朕要去看母后!朕要去看母后!”

说着便要徒步往前跑,桑涤江拉住他道:“臣知陛下一片孝心,臣愿先行!”

吴琚此时已知此事的确不妙,也要来了马,和桑涤江一同向长安城外驶去。

崔绿映听到这个消息,没有半分欣喜之情,她布下了那一枚棋子,却不愿意在这样早的时候取她性命。那样恶贯满盈的人就这样死去,实在是太便宜她了。她本该失去太后的身份,承担起那一切罪行,在万民的诅咒和唾骂中受尽折磨,再死于酷刑之下,这才算是她的结局啊。

她想起了仁柔的父亲,和善的母亲,救人无数的靳寻,忧国忧民的老师,还有替弟弟死去的桑过云,他们每个人的结局都那样凄惨,带着数不清的遗憾和牵挂,造成这一切的,不过就是那姐弟俩的权欲和野心。

她苦心筹谋多年,费尽心机成功安插了那个人,现在终于除去了一个。还有另一个,似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她又怔怔地看向城门外,那是桑涤江离去的方向。可以说今日是七年来她第一次真正意义看到他,他没有报以微笑,甚至都没有给她一个多余的眼神。

真是有些难过啊。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她大吃一惊,转头一看却发现那人是崔琼。崔琼神色复杂,眸中清光流转,一片了然神色。她慢慢地站到她身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自始至终,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

崔绿映便觉得周身都有了暖意,她知道崔琼也许已经看透了一切,她没有揭穿她,只是用这样朴素的法子默默地支撑着她,要为她分担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她也回握住崔琼,轻岂唇瓣,没有出声,却分明说出了那几个字:“姐姐,多谢。”

☆、第五十四章

太后回宫途中暴毙,皇帝命人彻查此事,却一无所获。左相吴琚上书请皇帝以伺候不周的罪名赐死太后身边的一干宫女内侍,被右相桑涤江驳回,朝廷局势愈发紧张。

崔绿映自那日之后一直没有机会见桑涤江,又因为门匾的事,一时半会也不想看到谢维铭。

她去江南的这段时间,崔琼和谢维铭的关系并没有改善,京城里的那些风言风语也愈发难听,不过崔琼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每日去太后灵前应个卯,回来后依然是雷打不动地往百忘馆跑。

她每日在府中看看歌舞,喂喂金鱼,日子过得很是惬意,所以谢维铭上门拜访时,她有些猝不及防。

一想到谢维铭竟然和桑涤江联起手来蒙骗她,她便气不打一处来,可她知道自己可以不原谅桑涤江,却不能不原谅谢维铭。毕竟她曾经对他犯下了那样的罪行,便是倾尽此生,也不足以弥补一二。

她躺在美人榻上,朝谢维铭点了点头:淡淡道“坐。”

谢维铭的身子看上去好了不少,面色也不再像前段时日那般苍白。他落座后,问道:“你都知道了?”

她点头:“是啊,全都知道了。”

谢维铭顿了顿,坦白道:“毁掉匾额的事,实在是抱歉。”

她扑哧一笑:“一块门匾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毁了就毁了呗,省的留着看了心烦。”

谢维铭知道她在说气话,声音放柔了不少:“那日我看到他的拜帖,便知悉他的身份,后来我登门拜访,与他提及你前往姑苏,他当时沉默了很久。后来我与他说及你也看到了他的手书,他这才想起那块牌匾,便叫齐湛华那孩子去追……”

“我还当他是来保护我的,”她冷冷一笑,“果然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是保护也不假,那夜之后他便叫人查了那孩子的身世,发现两人竟有些渊源,便与那孩子私底下见了一面,”谢维铭打量着她的脸色,继续说道,“临别之际,他拜托那孩子守在你身边。这些事他原想瞒着你,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她冷淡地说:“他想什么做什么,你不必同我说。”

谢维铭笑着摇摇头:“你不要动怒,他想要瞒着你,也是无奈之举,这些年,他心中唯有你一人。”

她知道此话是什么意思,若注定不能长相厮守,那就连一点甜头也不要尝到。她面色有些奇异,突然问道:“维铭,你也是这么想的?”

谢维铭面色微变,却还是不假思索地答道:“不错,我亦做此想。”

他又接着说:“他希望我不要告诉你真相,我答应了……”

“知道嘛,少年知交题驿,又岂是我们这区区七年情谊所能比拟?”她冷哼一声,问起了另外一件事,“维铭,我们初识那会儿,你才从江南回来,是吧?”

时至今日,已经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谢维铭回答道:“不错,我亲手收殓了那位的尸骨,将他葬在了伴侬居后。”

那时候他刚刚从人生中至为黑暗的时光中走出来,便惊闻碧霄公子桑涤江犯下谋逆之罪,当他匆匆赶到姑苏,只来得及为年少时的故友收尸。没有人能理解他看到那具伤痕累累、面目全非的尸体时,内心受到的巨大冲击和痛苦。他从未见过的好友,留给他最初和最后的模样,竟然是那般惨烈。

“我同你一样,也从未见过他的真容,”谢维铭看着她道,“当看到你一次次根据梦中的男子作下数不清的画像时,我也忍不住去想,他的容颜该是什么样子……只是我一直没有想到,你所苦苦追寻的男子竟然是他。”

两人都有些默然,谢维铭又接着说:“那三个字,‘伴侬居’我曾看见过,碧霄公子和金缕阁乐伎碧影的故事也略有耳闻,世人都说桑二公子死后,碧影伤心欲绝,精神错乱,这才放火烧了金缕阁。当时我几乎是相信这个传言的,年少时人人都说我心高气傲,涤江他与我相比亦是不遑多让,当年我与他谈及思慕的女子,他却回信劝我说少年戒之在色,我便知江南佳丽无数,无一人能入他之眼。这样板正清冷的人肯亲手题下那样缠绵柔情的三个字,足以说明他将那个女子看得有多重。”

崔绿映问道:“维铭,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

谢维铭笑了笑,“你们还有时间,也还能等到相守的机会,但现在你想不明白,他也想不明白,若是错过了,实在可惜。”

谢维铭起身,笑着同她说:“有些话,你可以亲自去问他,亲自去对他说清楚。他今日约我在曲江池见面,你代我去吧。”

她心绪难平,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却在看到他有些黯然的眼神时问道:“维铭,你爱慕我堂姐么?”

谢维铭摇头。

她叹了一口气,又问道:“那孙臻呢?孙臻爱慕我堂姐么?”

谢维铭加快脚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崔绿映在曲江池畔的小亭中见到了桑涤江。亭中石桌上只有一壶清茶,两只玉盏,她想他要以清茗酬知音,一定想不到来的人会是她。若是一开始知道是她来,说不定连茶水也不会备下了。

出乎她预料的是,桑涤江看到她,并没有多诧异,面上甚至还挂上了很浅淡很和煦的笑容。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呀,比她想象中的那个桑涤江还要好看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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