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真的愛我,就會自己發現!每一次、這麼明顯,你明明是視而不見!」
「好,錯都算我!即使這樣,妳也沒有資格虐待你的父親、苛待妳的百姓!妳這麼做和妳痛恨的父王又有什麼差別?百姓又怎麼會心甘情願讓魔法回歸?」
「但是沒有人阻止我。」看到亞瑟激動的模樣,莫嘉娜眼中激烈的火光反而冷卻下來,只剩化為灰燼的零星悲憤。
「莫──」
「錯都算你,亞瑟。」她撐著拄杖,努力站定身軀。目光重新回到亞瑟身上時,表情已恢復先前的高傲。「你永遠都得到最好的,而我什麼都沒有。我只能靠自己。」
「……」
「我身邊沒有忠心耿耿的梅林。」
「我很抱歉,莫嘉娜。我很抱歉除了抱歉之外,我沒有辦法再多說什麼。但……我還是不想和妳走到這一步。難道我們除了互相殘殺之外,沒有別的選擇嗎?我們一定要讓潘達剛這個姓氏從此滅絕嗎?」
「我親愛的弟弟,現在才提我們,不覺得太遲了些?」她臉龐上的皺紋一條條提了起來,看起來像是在笑但又像是抽搐,令亞瑟微微垂眼,不忍直視。
「不過,既然你提到了……那麼,我現在的確不想殺你,而你有我想要得到的東西。至於我們之間,當然有別的選擇,只是選擇權始終在你。證明你說的話吧!亞瑟‧ 潘達剛,如果你真的不想要我們互相殘殺的話,就跟我來。」
莫嘉娜走向房內擺放刑具的那面牆,使力一推,牆壁便向後傾斜,形成一個窄長方形切口。莫嘉娜看了亞瑟一眼,便頭也不回地側身從切口進去,亞瑟隨後跟上。
「……」與關住烏瑟的閣間不同,眼前是佈滿淡粉色帳幔的寢室,裝飾素雅卻毫不馬虎。房中央的一張大床上,一名孕婦躺臥其中,意識不清地呻吟。另一名長髮披肩的男子雙手擺在身後,動也不動地注視著她,瞳孔迸發出奇異的琥珀光芒,光芒中的瞳仁細狹一線,像是蜥蜴而不像人類的眼睛。
男子對他與莫嘉娜的進入不聞不問,只是專心盯著女人隆起的腹部。
「她是……」亞瑟看向那位金髮女子,不由得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好一陣子才認出她是誰。
莫歌絲。
那唯一以劍術打敗他的女人,那召喚她母親魂魄的女人。
*
骷髏士兵還是追趕上來。它們先是散成一堆骨頭,等通過柵欄空隙後,再攏聚成人形,一波一波朝高文與梅林的方向前進。
兩人不停爬樓梯、鑽小道,沒命似地跑,跑到一根即將燃燒殆盡的火炬旁才停下腳步,暫時擺脫沒完沒了的攻擊。
一停下來,帕西瓦爾壯烈成仁的事實便盤踞他們腦海,沉重的回憶壓在彼此肩頭,誰也無法開口安慰,只有逐漸調勻的吐息伴隨長廊裡潮濕的水霉味。
「喂,梅林。」
過了一會兒,兩人擂鼓似的心跳趨於平靜後,高文朝梅林伸出手。
梅林看了他一眼,也伸出手來,本以為高文要和他雙臂相貼交握,像騎士一樣祝對方好運,但下一秒高文卻扣住他手肘,順勢欺身向前。
──在梅林嘴角親了一下。
「你剛剛表現真好,簡直比騎士還有騎士精神。」貼近的呼吸讓高文聞到自己嘴裡的酒氣,看梅林的表情似乎聞到同樣氣息──也嚇呆了。
「───……」太過突然的舉動讓梅林不知如何反應,只是睜大眼睛,張著嘴,愣愣瞪著高文。
記憶中的各國佳釀忽地從高文腦海裡湧現出來,杜松子酒,蜂蜜酒,蘋果……他的身體頓時起了熱意,彷彿曾經狂飲過的沉酣又紛紛回到口中,刺激他的舌腔,讓他再醉一回。
過癮。
「我不希望以壯烈犧牲的稱號名揚後世,總要有人知道我的風流倜儻,你說是吧?」高文被梅林吃驚的模樣逗樂了,露出大大笑容,就像最初見面時瀟灑不羈的男子。剛剛的吻彷彿沒發生過。
「你在說什麼鬼話──」
「甘美洛王宮是你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你知道每一條小徑、每一個樓梯的目的地,你不可能迷路的……但你剛剛卻在好幾條走廊上遲疑不前,最後往不同方向走。」
「那是因為要躲骷髏士兵……」
「那是因為你怕我會跟帕西瓦爾一樣犧牲自己。你在拖延時間,一邊繞路一邊想辦法,想著如何才能把我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然後獨自去找莫德雷德。噢,我猜你大概已經知道莫德雷德在哪裡了,對嗎?我雖然不以聰明自詡,但你這小把戲還騙不了我。更何況,我們都被帕西瓦爾騙過一次了。」
「高文……」梅林臉上閃過一絲被拆穿的困窘,但立刻皺緊眉頭:「你該不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