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蓮娜,我才想問妳……」亞瑟瞥見伊蓮娜手腕處一道像是被野獸撕咬的痕跡,皮開肉綻,腕部四周還殘留乾濘的血漬。
他注意到另一位仍處於昏迷狀態的公主手上也有同樣傷痕。
「我和米希安原本只是相約狩獵,後來……噢,我想起來了!我們遇到一個……一個……」伊蓮娜掙扎地坐起身,失焦視線慢慢攏聚,但表情仍一臉迷茫。
「一個女人,是莫嘉娜嗎?」亞瑟接話。
「不,不是女人,是一個青年……叫做莫德……雷德……他說我們是食物……還逼我們……逼那位老婦人……噢,她竟然是莫嘉娜嗎?……這一切真的是太可怕了……還有,還有你的父親……」
「伊蓮娜,妳別急著說話,等順利逃離這裡之後再說不遲。能站起來嗎?來,我扶妳……」
「亞瑟,你的父親!噢,我很抱歉……我父王的援軍……他肯定會來的!米希安也……我答應你,我會……」。
「伊蓮娜,我知道妳絕不會食言,不過妳先讓我扶妳,還有這位公主……」亞瑟打斷伊蓮娜的語無倫次,讓她搭上他的雙手站起身,接著又將米希安扶起來。米希安公主顯然更為虛弱,扶起她時竟一個踉蹌跌進亞瑟懷裡。
等米希安完全恢復意識,能夠自己站直後,亞瑟才分別輕輕握住她們手腕,開始念治療的咒語。
直到沙啞低沉的聲音劃破空氣。
「你太慢了,亞瑟。」
亞瑟注意到伊蓮娜的視線越過自己,神情狐疑又驚恐地看著他身後那人,呼吸愈發急促起來,手指反扣住亞瑟手腕,像溺水之人抓著浮木。他當然知道那個讓伊蓮娜如此害怕的人是誰──
除了那個永遠知道怎麼精準傷害他、與他共同生活了大半光陰卻仍不信任他的王姐,不會再有別人了。
他緩緩轉頭。
眼前是一名半駝著背、髮色花白,前額禿了大半,滿臉皺紋的老婦。然而即使長相難以識別,亞瑟不會認錯那雙冶鐵般竄燒高溫的藍眼睛。
「……好久不見,莫嘉娜。」金髮王子覺得自己喉頭乾澀。
*
一進到安靜得不可思議的城堡前廳,梅林便隱約察覺他們中計了。帕西瓦爾拿出收藏的夜光石當照明,發現赭紅色滾金邊的地毯滿是骨骸,王座兩邊的階梯上,許多顱骨按照德魯伊族特有符印擺放著,每塊都被大斧砍去下半部;顱骨上頭凹陷的孔竅彷彿帶著責備意味似地,幽幽盯著他們三個不速之客。
梅林不禁打了個寒噤──這麼多具骸骨讓他想起之前莫嘉娜召喚骷髏士兵的把戲。另外兩人雖不明就理,但長年戰爭的經驗讓他們自動壓低重心,以劍作盾,作防衛之姿。兩人環顧四周,確認暫時沒有動靜後,帕西瓦爾朝陷入沉思的梅林投來詢問眼神。
黑髮青年安撫似地搖搖頭,表示沒事,隨即模仿他們壓低身軀、舉劍防衛的姿勢。三人謹慎避過地上成堆白骨,來到王座前,座椅上有一本以當時而言裝幀方式十分罕見的白皮書。梅林一眼就認出那是什麼。
「這是什麼?」
「喂,高文,東西不要亂拿──」
「等等,高文,那是莫德雷德……總之先交給我!」
就在高文好奇地拿起白皮書的瞬間,四周發出震天聲響,打破原先詭謐的寧靜。
下一刻,四方浪潮般湧進一伍一伍士兵。
「啐!」高文吐了一口唾沫,把白皮書拋給伸手欲接的梅林──「可惡,我就知道沒那麼好的事!為什麼不痛快一點來,搞什麼陷阱!」他採取化守為攻的策略,主動迎向包圍的士兵。他的劍術簡潔俐落,力道粗暴卻又精確無比,每次出擊都讓包圍的陣營空出愈來愈深的缺口。敵人鮮血四濺,而高文柔亮的髮絲飄
揚,血腥殺戮在一連串行雲流水的動作中頓時成了高超武藝展演。若不是生死悠關,一旁的帕西瓦爾還真想拍手替他喝采,把他的事蹟編寫成英雄詩篇。不過帕西瓦爾當時自然沒有這種吟風弄月的餘裕,只能暗暗嘆口氣,趕緊加入戰局。
梅林一手拿著白皮書,一手揮劍格擋,也無片刻稍停。
甘美洛士兵身上的紫色胸甲閃耀著奇異光輝,槍尖也發出微弱光芒。他們有的拿著長矛,有的舉起巨斧,有的拔出鞘內的短劍,但卻沒有人穿護具與執盾牌。他們看來雙目空洞,絲毫沒有戰鬥的慾望,卻也毫不懼怕死亡,即使己方倒在地上的屍體愈來愈多,他們仍毫不畏縮地上前,無意識地執行殺戮指令──最駭
人的,是這群士兵就算不小心砍殺到自己人也渾不在意,依然故我地踏著戰友的屍體,朝梅林三人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