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他为何要容忍卫无攸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他依然掌握不住这个人?他是君王,要怎样的人没有,偏要为这男子费尽心思!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他用那样不着痕迹的话来应对自己,然而给得再多,至今得到的依然全是虚假。
茶水飞溅,瓷碗砰的碎了一地。突如其来的发怒,让卫无攸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下身躯,却又立刻被凤扣住手腕、毫不留情地用力扯过。
“爷!”听见东西碎裂的声响,门外立刻奔来四人,焦急地同声呼唤问道:“爷,没事吧?”
这次南行,凤除了春茗外只带了名叫采悦的宫女,以及两名侍卫;这四人对于两人的关系,自也是心知肚明,看见眼前的景况,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准进来!”
凤一声大喝,手掌扣锁得更用力。那几乎要折了手腕的疼痛,让卫无攸闷哼一声地白了脸,额上微沁出汗水。
“都退下!”
然而没人退下,却也没人敢开口。照理说,该是没人会反抗凤的命令,但也没有人希望他伤了卫无攸。
“可爷……”推挤半晌,春茗终于大着胆子战战兢兢地开口:“船就快到扬州城外了,您是要留在船上用膳,或是要到城里?”
卫大人怎么又惹怒了皇上呢?他暗暗叹气。服侍皇上十余年,连着那日,他已经是第二次看见皇上如此发脾气,而且都是因卫无攸而起。
他真不懂主子在想什么!既然不高兴卫大人,就别带他出游不就好了,也省得三天两头地让他看脸色,大叹奴才难为。
凤倏地转头看着门边四人,那带着森冷怒意的目光几乎让人头皮发麻,却逃也不能逃地僵直在当地,微微哆嗦。
四人同时咕噜地吞了口口水。正以为这位君王会对他们发怒之时,却听见他冷而威仪地开口:“准备下船。”
说毕,他甩开握住卫无收的手,头也不回地向船外走去。
行经四人身边扫起的微风,冷得人根本不敢开口说什么。而被甩开的卫无攸,只是白着一张脸,蹙着眉软倒在靠椅上,虚弱地喘着气。
毕竟服侍凤久了,春茗首先使了个眼色要采悦进去看看卫无攸,然后连同两位侍卫离去,随侍在凤身边。
“卫大人……不,公子,”采悦小心翼翼地唤着眼眸紧闭的卫无攸,有些不忍地看着他手腕上深色的青瘀,“您还好吗?”
再怎么说卫大人也是个男子,不像女子脆弱;然而皇上竟用力到留下深黑青瘀,可见他有多愤怒。
“嗯。”卫无攸深深吸了口气,张开了眼,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一环的红肿,自嘲似的笑了。
剧烈的痛楚已经转成刺麻肿痛,渐渐无觉起来,看这样子手腕定会青瘀,一时间也许没办法动了。
他真的很用力呵,若他是女子只怕早已折了腕骨。然而他明明身为一个男子,却偏得任由一个男子这样对待自己,真是……可笑亦可悲!
凤说他对自己好,但他怎么都想不出他究竟哪里对自己好了?随意就侵犯他的身躯,不顾他意愿掌控着他的一切,这样叫作好吗?
生长富庶之家,从没人敢这么对自己。天生的沉静性格,也没人会与他起争端,然而凤……可真是他命中唯一的煞星。
“公子?”不明白他为何还笑得出来,采悦轻轻地唤道。
他可是惹怒了皇上呀!任何人随时都怕惹怒皇上,只怕性命不保;但由她看来,卫大人对皇上一点都没有逢迎之心,虽然顺从,却也是冷冷淡淡。
也许,就是这样才惹怒了皇上吧?
“没什么。”他对她摇摇头,敛下笑容。
“那么,让奴婢帮您更衣吧。”
“麻烦妳了。”卫无攸暗叹了声,用另一只手撑着站了起来,仍感到全身因为剧痛残留的虚软。
跟那日晌午一样,他依然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惹怒了他。他明明已极力避免与凤之间的冲突,为何他仍再度对自己发怒?
他不懂……或许也是故意不想懂这男人的想法,只想逃得越远越好连一丝一毫的深入都不想要。
他已沦陷得够多,不能把不该的东西都沦陷进去。
绝对,不能给……不能给!
第八章
随着运河开挖,“扬一溢二”这句话流传开来,显示出扬州的繁华盛景,奠定了它重要的地位。
随处可见不分时节热络的贩子,川流般的人潮。人们忙碌的穿梭其间,一位形色特出的人物,身边伴着一个一脸心不在焉的男子;两人身前身后,一脸戒慎的两名护卫紧紧跟随,并排开拥挤的人群。
众人入城用膳后稍事歇息,碍于人多引人注目,春茗与采悦便留在客栈打理一些杂务,留下那两名侍卫随侍在凤及卫无攸身边。
原先行程,已定了要在扬州停留三、四日才继续南行;即使凤再怎样气怒,仍知道冷落对这人儿是遂心所愿,所以更是坚持要带他入城。
从他拂袖而去到现在入了城,凤依然是愠怒地绷直着一张脸;他不说话,当然其它人一点也不敢出声,更别提惹得他发怒、却仍不知道他在气什么的卫无攸。
饶是这样不言不笑,凤所到之处,翩翩俊美丰采与寻常人少有的贵气仍是引起路人注目赞叹;然而他却将一切注目视若无物,那凌厉的目光只是专注在身边的人身上。
卫无攸被他看得全身紧绷刺疼,极不适应地不断回避。
他不习惯被注视。在受人瞩目的凤身边让人注视已经让他感到不知所措,凤灼烫的目光更是让他倍感煎熬。
不敢与凤视线相接,他不自然也心不在焉地走着看着,热络的繁华街景、琳琅满目的各色货品,都已然入不了他的眼。
“你在紧张。”
蓦地,一股热气吹袭到他耳边,让他惊慌地向后一退,几乎撞倒了路边摊贩。
“小心!”
凤及时伸手一捞,将他勾进自己怀里;本还是怒意紧绷的唇角,在看见他的慌张后一弯,露出了笑容。
这人儿呀,总是惹得他气恼,却也容易令自己欣悦。就是发觉了他在被注意的状况下会越加慌乱,他才故意将视线毫不保留地放在他身上。
而,显而易见的非常有用哪!或许他该多多这么做才是。
“多谢。”卫无攸发觉自己引起更多注目,立刻狼狈地低声道谢。
他轻轻用右手稍稍一拉,示意他放开自己,但箍住他腰际的人却像不知情似地继续拥着。
“你在慌什么?”凤并没有松手,而是低声亲昵地在他耳边轻问;调情般的姿态,顿时引来众多的抽气声。
卫无攸背脊僵直,头抬也不敢抬地浑身发汗。
“放开我。”他低声地说,声调中带了些因羞愧而来的怒意。
为什么他要这么对自己?难道他不明白这会引人非议?凤或许可以不在乎,但他却觉得众人的视线如芒刺在背,难受至极!
“你可以大声点儿说。”他带着些许报复心态地冷冷一笑。生气吗?这倒好,他挺想看这常惹怒自己的人儿生起气来会是怎生模样。
“你--”卫无攸倏地抬眸,身躯因压抑怒意而颤抖,却仍是不敢大声地咬牙低怒道:“放开!”
凤究竟要做到何种地步才肯善罢甘休?他不要这样让人看着,不要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侮辱!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既觉得他们的主子真是行径骇人而太过放肆,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出言劝止,只好纷纷咳嗽示意。
也罢,不差这一时,也没必要予众人看。
本待再多说些话的凤哼笑,如其它人所愿地松手,牵起卫无攸左手便行,“站稳了那就走吧。”
腕伤被扯动,卫无攸虽没喊疼,却也在痉挛了下后冒出了冷汗,轻哼了声。
“怎么?”人潮扰嚷中,凤仍是清晰地听见了他一声闷哼,旋而蹙起眉迅速抓起他手腕,翻起衣袖冷道:“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