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的生活,跟当初他所想的,相差了何止千里远,只怕该说是天与地的差别了。
“喔……”应了声,方之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地踌躇着。
“有什么事情不方便说的吗?”
向来有话直说的人,今天怎地怪了起来?
“不、只是……”他摸了摸鼻头,“听说,皇上常常召见你。”
听见他的问题,卫无攸停顿了一下才点头,:“嗯。”
“呃……而且,每回都到了近黄昏,你才会离开。”
“所以?”他听着神色一变,握紧身侧的手。
为什么他来问自己这个?难道……他看出了自己跟--
“很多人说……你跟凤帝……”方之禹难以启齿地顿了下,“是因为凤欢喜……”
“你什么时候学人嚼起舌根来了?”清朗的声音插入,打断了方之禹的问话,迎向两人,“你们两个怎么碰在一块?”
“綮瑛。”看见来人,两人同时地唤道。
“你不好好做自己的事,对这些流言倒是挺注意的。”莫綮瑛朝方之禹绽开悠然笑意,然后转头对卫无攸说道:“无攸,晚些我去拜访你可好?”
早在九个月前,莫綮瑛等一行人就搬离了卫府。
高品逸是觅了门亲事,成家后在城西街角买了宅子;方之禹则是跟着莫綮瑛住到了他人府上。那位他人,其实是莫綮瑛的亲人,骥威将军贺鹏远。
据说,莫綮瑛是他的表亲兄弟,但他本身并不知道他上京赴考的事情,一直到九个月前回京城才赫然发现,气急地上卫府找人。
说找人,还不如说讨人。
要是莫綮瑛不说,卫府一家怕是要把贺鹏远当成了强盗土匪,只因他那时的神情万分吓人,而谁想得到那一脸尘土狼狈、又胡须满脸的人会跟优雅俊秀的莫綮瑛有亲戚关系?
而在那之前,谁也没料到看来布衣出身的莫綮瑛,会有个显赫的亲人。
“当然可以。”卫无攸暗地里松了口气,卸下紧绷地递给莫綮瑛一抹感谢的微笑。
“那我也去。”方之禹立刻说道。
“你别烦我了,我天天见你还不够吗?”
“你跟贺大哥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吧!”他不甘示弱地回答。
綮瑛每天都跟贺大哥在一起,害得他得跟那个冷脸的木头干瞪眼。
不,说木头还好点,他八成是石头转世,才会打死也挤不出个字儿来,闷死他也!
“反正都在同个屋檐下。”他看似不以为意地回答,口气却是不容置疑的,“我跟无攸有事情谈,你别搅和。”
“什么事情我不能听的?”方之禹更加不服。
见他两人争执了起来,卫无攸索性让莫綮瑛替自己缠住方之禹,向他点头示意后转过身离开长廊继续往馆阁而去,却在拐了两弯之后被拦了下来。
“卫大人,皇上请您过去。”在他眼前,春茗恭谨地打着揖,“请随奴才来。”
他身躯微微一绷,明白地点了点头,半垂眼吐了口气。
看来今日,是得让綮瑛等自己了。
卫无攸与凤之间没有多余的语言,只是赤裸着身躯肢体相缠,令人心神荡漾的喘息呻吟不断重复逸出,然后恢复宁静。
卫无攸幽幽醒来后,透过纱帘,看见窗外昏黄的色彩,幽暗了一室;他动了一动,轻轻挣脱了腰上的束缚,撑起微微酸疼的身躯捡起落在床沿的罩衣披在自己身上,裸足下床榻。
推开隔间的门,他看见丈许宽的池中一如以往地备了让他净身的热水,在白烟袅袅中除了衣物踏入水池,洗净一身欢爱的残迹。
自从他拒绝凤派人为自己净身后,他便命人在此地建了个小池,在他来时随时备好热水,以供他在歇息后能自行沐浴;沐浴过后或再跟凤用些膳食,然后回家去。
这一年来被召唤的日子,他就是如此的过。
一年哪……时如白驹过隙,一晃眼就过了快一年,如此之快,快得他几乎感觉不到,更甚者是早已经麻木了自己忘记时间。
一个男子,对一个男子的执着可以多久?
卫无攸无法知道这一切的期限,只能让自己顺从,但是身躯里的某一部分却慢慢地沉陷,挖掘出令自己感到恐惧的、真实的一面。
那隐蔽而污秽的一部分,让他越来越厌恶去看铜镜中的自己,只因在镜子的映照下,自己看起来是如此的不堪,再也恢复不了以往的云淡风轻。
“这么快就醒了?”
卫无攸抬头,在看见赤裸着身躯的凤后,仍旧感到不自在地垂下头丢,轻声回答:“时辰差不多了。”
“留下来用膳。”凤踩进池中,搂近他轻轻啄吻,没有费心去问他同不同意。
他是君王,他所说的话就是绝对的命令,没有转圜或反对的余地。
“朕,当真舍不得让你回去。”他俯首吻着细腻的颈子跟耳垂,两人半湿的黑发缠在一块,有情欲的暧昧,“在皇城西赐你座别府,让你独居吧。”
每次见他总是在日落时分使得让他离去,这点总是让自己觉得不满。
“臣没有迁离家中的理由。”卫无攸避重就轻地拒绝。
有家室的人才能这么做。但他不会去提醒凤这件事情,因为他仍记得当时他的威胁,与每次有人提起自己亲事的冰冷怒气。
“你从没跟朕要过什么。”凤明亮的星眸注视着那一脸淡然的人儿,“当真没有想要的东西?”
后宫的嫔妃,自己不外乎赐给她们绫罗珠宝,或异邦贡品;怀中第一次百般宠怜的男子,却是赐给什么都不对。
他能给他高官厚禄,华衣美服……但是温顺服从的卫无攸却从未要过任何东西,有时甚至会拒绝自己的赏赐。
“臣不缺什么,也不需要。”除了自由。
“官爵?”凤试探地问。
“臣在詹事府已然适应。”他顺从回答,却淡然依旧。
“你是不缺,还是不想要朕的赐与?”他眼神微冷,想起一个多月前敕封时,他也是一脸不冷不热,彷佛发生的一切与自己无关的模样安静谢恩。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永远满足于他的顺从无欲,但近来却渐渐发现,无论他拥抱了他多少次,征服这具躯体多少次,听过多少回黏腻甜美的喘息呻吟……白莲依旧是白莲,他的洁净没有丝毫改变,没有染上别的色彩,包括他给予的。
他明明让自己拥抱,任何事情都不反驳反抗,却反而更难以掌握。
自幼受宠,而先帝在他娘亲离开后对他更是加倍宠爱,所有的事物只要他想要使唾手可得,也早已习惯了别人的顺从;但现在,他却对卫无攸的顺从感到不满了起来。
直到不久前,他下了诏令擢升他的职位,他才开始注意到这不寻常的地方。
他的顺从,跟其它人对自己的顺从比较,似相同而不同,凤仍分辨不出两者的差别究竟在哪里,只是隐隐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臣当真不缺这一切。”卫无攸嘴角轻轻动了下,露出似有若无的笑后,“臣家中已算富裕,堪可满足。”
他从来就不缺这些身外之物,也满足于生活的富足,赐再多东西,不过都是放在一边的俗物,没有实质用处。
有理又温和的语气,加上那抹瞬间即逝的笑容,让凤在剑眉梢蹙后,失却了追究的心情,只想捕捉回那笑意。
“让朕看看你的笑容,卫卿。”他轻手扶起怀里人儿的下颔,专注看着他的表情命令道。
不是第一次被这样要求,卫无攸依言顺从地弯起嘴角。那抹笑容很浅很淡,也很飘忽邈然,但衬着那双隐隐透着一股清艳的凤眼,幽幽媚意就如水渗出,夺人心魄。
“卫卿……”凤迷恋似地轻唤,吻住那抹笑容。
卫无攸闭上眼晴,将心绪一点点抽离,任由抚摸的手燃起高热,焚烧这具只有欲望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