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年轻的陛下却不是每次都会出席内阁会议。他信奉畅所欲言、放权自治的理念,对他选定的大臣们给予充分的信任。他更乐意转将更多的时间用来巡视帝国各领星和亲身体察民情。
他不出席时,由帝国宰相代为主持,在会后将议定的事项向虫帝做汇报。大部分内容年轻的雄子都会同意——他信任查德的能力,正如他信任对方公正严谨的品格。
眼下,安谧的书房内,查德言简意赅地向陈述着帝国半年来的财务数据。其中,庞大的军费开支是重点。
“……客观来讲,陛下,这个时候和联邦和谈,可以大大减轻财政的负担。内阁大部分赞成那个方案的虫,其实也是基于这个考虑。”
查德语重心长:“过去几个月内,苏里尔和洛特宁两面作战,不光耗费虫力物力,也给社会各方面带来了更多隐患。”
“为此头疼的不止帝国吧?”一直没什么表情的伊斯米尔忽地抬头,冷冷瞥来。
“几个月前,强烈赞成出兵的是他们;几个月后,迫不及待推卸责任、想把自己撇清的也是他们。真以为朕还是以前的三岁稚子,任他们随意摆弄吗?!”
“真是放肆!”
雄虫重重拍向桌面,倏地站起身来。
“陛下息怒!”
查德一惊,赶忙跪地请罪。
“我们备受敬爱的亲王殿下,对阿普顿总理可真是格外友好啊。”
“呵,联邦需要战争,他竭尽全力配合;现在阿普顿位子保不住了,他马上放弃几个月的战果,竟背着我转手让虫接触,可真是说一不二的威风!”
帝王的愤怒爆发得如此突兀,和他一贯的冷静淡漠彻底相悖。查德跪在地上,心惊胆颤。
好在,虫帝没再继续质问。他站在那里,守护场愈加压抑而冰冷,显示着帝王恶劣的心情。
当室内沉默的足够久后,帝国宰相斟酌着、试探地开了口。
“陛下,当前形势,我们必须先处理好克雷夫将军的事……洛奥斯特目前还没有动静,但我们不能太过乐观。”
“最重要的是,苏里尔情况复杂,重新选派指挥官过去并不明智……没了劳埃德·克雷夫,加上洛特宁的压力,臣认为亲王殿下提出的和谈是为上策。”
“另外,司法委员会和情报委员会那边掌握了很多证据。听说亲王给了各方很大压力。舆论现在对王室、对您非常不利。民众需要看到您有所作为。
“——针对克雷夫将军渎职、叛国的听证会迫在眉睫。陛下,我们不能再拖了。”
查德望着帝王的背影,很能理解他的感受。而也正是因为能理解,所以有些话,他不得不说,有些事,他不得不劝。
如果休·雷诺德还在这里,根本轮不到他这老头子。他只要做好份内之事,一切就可以顺利进行。
毕竟正常状态下的伊斯米尔·科拉莫斯,冷静克制、理智稳重,是臣子可以信赖的那种君主。
伊斯米尔沉默着,他在窗边烦躁地踱了几步,又烦躁地将自己扔回椅子中。
“……今天就到这里,查德。”最终,年轻的帝王按铃,没有回答是,也没有说出否。
帝国宰相脚步不稳地离开了。他年事已高,按理说早该退休颐养天年,但在当前政局下,他是最适合宰相一职的虫。
只有他,能同时满足菲利特亲王提出的各项要求,又有足够的威望和能力,将各自为政的大臣们拼起来用。
只是,面对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饶是经验丰富的宰相本虫,也感到心力交瘁……
书房内,俊美的黑发雄子静坐在厚重的书桌前。他的目光穿过纸页,落向不知名的虚空。
秘书官在门外偷偷瞅了一眼,对候在旁边的侍从摇摇头。于是后者明白,今天的午餐又得再等一会。运气好,半个小时,运气不好,也许会到晚餐时分。
侍从们十分思念那只体格健壮的金发雌虫。只有他有勇气在帝王盛怒时靠近,也只有他,能消减帝王身上的冷意,让对方按时就餐、按时就寝。
这样,他们的工作不知好做多少,更不用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在雄虫的守护场里艰难喘息。
谈及对休·雷诺德的思念,这皇宫内外没有虫可以超过伊斯米尔。
那只雌虫离开了多久,伊斯米尔的世界便失去了多久的色彩——直到现在,它都是一片黑白。
这座皇宫变成了巨大的监牢。而他是被缚于此的孤魂。
他不受控制发的火是过去十年的总和。他半夜惊醒的次数直线上升。而雷电交加的每个夜晚,他只能将自己关在寝宫的小书房,缩在墙角,任理智全线崩溃后,被扯进无尽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