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喻川低声说了一个字。
离他最近的法拉墨没动静,反而是叶尔文立刻抬起了头,起身倒了一杯水坐到他床边。
这一番动静,路路卡和法拉墨总算醒了,又围了过来。
“川儿,好些了吗?”路路卡探头小声问。
法拉墨递给他一颗止痛药:“先吃这个。”
喻川抬手接过,光是这一个动作就痛得他又出了一脑门的汗。
肖然当初一番拼命挣扎,伤势到底加重了多少?
——喻川!我恨你!
喻川闭了闭眼,掩住满眼悲伤。
他吞下了止痛药,但心口的疼痛永无止息,有如刀割。
“那小子傍晚去冲阵了。”顾澜沧道。
“我知道,差点没命。”修纱穆把手里的公文签完最后一个字,放到了一边。
“他太急了,昨天打败了维拉,今天就迫不及待地出去了。”
“换做是你,可能比他还沉不住气。”修纱穆瞟着他,“要是阿远被困住无法脱身,你压根就等不了这么久。”
“呸。”顾澜沧啐他,“谁管他死活!再说了,就这么点人能拦得住老子?”
修纱穆似笑非笑地打量他,笑而不语。
“笑屁啊!”顾澜沧怒。
“嗯,我笑你,你就是个屁。”
顾澜沧语塞,怎么就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呢?
——都是马博远害的!
小马哥依旧每天打牌逛街,精气神一如既往地嚣张霸气,除了每个月写信的时候。
给顾澜沧回信的时候他咬牙切齿,奋笔疾书。现在他每次都会回顾澜沧的信,顾澜沧骂他,他也骂回去,你来我往不亦乐乎,一笔一划尽是刀光剑影,唾沫横飞,铿锵有声。
唯独给喻川写信的时候他能揪下一桌的头发来,愁眉苦脸,呼天抢地,并对自己很有可能不到170岁就英年早秃的情况深觉担心。
当初肖然让他稳住喻川,他每封信都会写一些肖然的事。其实也挺简单,他只需要把他见过的肖然的一些事写进去就好了,但喻川问得总是很仔细,他每次都要回想一下前一封信写了啥,然后承上启下,万万不能穿帮。
他简直对肖然都有心理阴影了,一旦他和喻川说包在我身上,肖然就必定会跳出来打他的脸!而且每次都抽得很重!
第一次肖然在暗木林重伤而回的事抽了他一巴掌,第二次肖然干脆就扬长而去了,又抽了他一巴掌。
小马哥两边脸都被肖然打肿了,想撒气都找不到人,那小兔崽子至今下落不明——马哥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好吧,总有人能欺负他,比如顾澜沧什么的。
一封鄙视怒骂的信又落到了小马哥手上:“瞎了狗眼,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磨磨蹭蹭,抢屎都抢不到一口热的!”
“我他妈!”小马哥差点没仰天喷出一口血来,挽起袖子面目狰狞下笔如飞——我怎么就瞎了狗眼了!我怎么就抢不到热的了!老子今天就抢一口给你看!
——呸!老子不吃屎!
小马哥都被气糊涂了!
72、第 72 章
(七十二)
肖然不知道自己在大裂谷中过了多久,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看不到任何光线,听不到声音。
不,他听得到,但他宁愿听不到。因为一旦有了任何声响,说明死亡正在悄悄靠近。
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发出过声音了,还会不会说话。
他的血是冷的,呼吸是冷的,但他早就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他一点一点地撕去了生而为人的皮囊,凝视着脚下的万丈深渊,在炼狱中踽踽独行。
他对着冰冷的空气无声地喃喃自语,或哭或笑,无关悲喜。
他觉得自己可能疯了,可能半年以前,可能一年以前,在他生吞下第一口魔兽血肉的时候就疯了。血肉冰冷而腥臭,散发着可怖的死亡气息,每吞下一口,他就朝深渊多走了一步。这里的空气似乎都带着毒一般,随着每一次呼吸在侵蚀他的心神,要把他变成魔鬼的同类。
暴虐、嗜杀、疯狂、对鲜血的渴求充斥他的每一条神经,随着血液的流窜一点点印入他的灵魂,从每一个毛孔钻进他的躯体,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愈来愈深。
他最多的时候一天要猎杀十多头魔兽,不为了果腹,仅仅是为了取乐。骨刀刺入皮肉、鲜血喷溅在脸上的感觉让他陶醉而沉迷,看着一头头凶兽在自己掌中挣扎、死亡,他的血液就会咆哮着狂喜着在体内疯狂流窜,冰冷寒凉地喧嚣沸腾。
每杀一只魔兽,每吃一口肉,每次呼吸都让他一步步走向朝深渊。每分每秒都在渴望与这无止境的死亡与杀戮融为一体。
但他又觉得自己没疯,他还记得喻川的样子。喻川的眉、眼、鼻、唇、脸,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几乎随手就能画出一幅惟妙惟肖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