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那一盆热水浇下,该有多痛。
云夫人哽咽着轻靠在阿梨的额头上,一遍又一遍地和她说别怕,一只小手就抚上了她的脸。
云夫人当时愕然,抬眸看到的,是一双近在咫尺,清澈见底的茶色的瞳孔。
阿梨用小手抚掉她的眼泪,面上微有困惑,对着她,糯糯的,“咿”了一声。
云夫人不知她说的是不怕,还是别哭。
就愣是,再也流不出眼泪。
但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不怪云倾想在乱世里造一个桃源给她,这样的阿梨,云府的每个人,都想造一个桃源给她。
阿梨人小小一个,可她身上有一种奇异的,能让人心宁静下来的能力。
心里所有的纷乱恐慌在靠近阿梨的那一刻,也并非他们有意隐瞒,是真的,就会自然而然地隐了下去。
阿梨是开在满目疮痍的兵荒马乱里,遗世圣洁的那一株,干干净净的白梨花。
他们都想守住的,那一株梨花。
云夫人以为,阿梨的到来是上天的一个意外的恩赐,而上天都不忍她落入这遍地烽火里被弄得肮脏。
否则,阿梨那么重的烫伤,如何不过月余就恢复如初了?
云夫人收回思绪,动作轻柔地牵起凌霄的手,“阿梨,该用午膳了。”
那一年,云夫人牵着她的手,过完了一整个冬季。
在天气将将暖和,冬雪融化但还未真正开春的时候,云府就已在筹备着,往驷桦山搬去的一应事宜了。
云夫人连同云府仅剩的几个下人,那几天很有些忙碌,凌霄帮不上别的忙,只是收拾着自己的小行李。
衣物等日常用品,云夫人他们都替她备好了,凌霄收拾的,是她这么些年,最最珍惜的物品。
有她还从未见过的云大将军,随着书信从西荒给她寄来的,一枚银的长命锁,一块玛瑙宝石,一支还戴不上的红银簪和碧玉步摇。
有云夫人送她的首饰玩具、锦囊荷包等,大多是云夫人亲手做的正好合适她用的小物品。
最后还有的,自然都是云倾送的。
云倾送她的东西是最多的,几乎她用的所有物品,都有云倾的影子。
她最初独立走路时用的木拐,是云倾送的。
“喏,这是哥哥送你的。”
她日常习字用的笔墨纸砚,是云倾送的。
“小阿梨,哥哥的名字怎么写?”
云倾那会儿非要她写他的名字,凌霄不肯,他就抓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地写,写完了,他把纸拿走,笑得开心。
“小阿梨会写哥哥的名字了,真聪明。”
就连她歇息躺的枕头,也是有一日云倾忽然给她换上的,医馆里标榜的利眠的枕。
“小阿梨,用着哥哥送的枕头,夜里要多梦着点哥哥。”
实际上是,凌霄十万年来,从未做过梦。
她是魔,是做不成梦的。
凌霄仔仔细细地将云倾送的那些物品,都放在小箱子的最上层,一件一件地拿起又放下。
她行走不慎被丫环烫伤以后,云倾送了她一条红绳银铃脚链。
“小阿梨,戴上这个,以后远远的,哥哥就能听见你来的声音了。”
还有她这么些年,云倾每年都会送她的生辰礼。
有稀奇古怪的,带机括会发出声音的小鸟玩具;也有小巧精致,精工制作纹着梨花纹的银手镯。
凌霄每拿起一件物品,脑海里总不由自主,会想起云倾送她这些东西时的场景。
她拿起放下,指尖终于触上了最后一件物品。
一枚镂空雕刻梨花纹的,羊脂玉佩。
是她周岁的时候,云倾送她的,周岁礼。
云倾说,这是他自小就带在身边的随身玉佩,是他这辈子最珍贵的一样物品,送给她,要她当他的命一般,好生珍惜着。
抚上玉佩上的梨花纹时,凌霄就觉得,云倾这话是为了让她好生收着这枚玉佩,哄她的。
她来之前,云府从未有什么关于梨花的东西,云倾的其他随身物品上也不见梨花的踪影,独独那枚玉佩上面却雕着梨花,就像专门等着要送到她手上似的。
凌霄手指正细细抚着玉佩上的梨花纹,陷入往日回忆中,一阵匆忙慌乱的脚步声,忽然自院外响起。
未及入屋,就伴随着一声惊恐的呼唤。
“小姐...阿梨小姐...”
听出是管家的声音,凌霄诧异回头,望向屋门的方向。
她喜静,她的小院地处云府最僻静的一隅,前院的动静还来不及传到这里。
管家跑得很快很快,她才回头,管家人已跑到了门口,见到她在屋内,似是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提起了另一口更沉重的气。
“小姐,您别怕,张伯带您去个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