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就见阿梨倚在门前廊檐下,双手环胸,微侧着头,似在倾听动静。
云倾默了默,弯腰捡起那张纸团,缓缓拆开。
阿梨不过六岁的年纪,已写得了一手好字。
她的笔锋凌厉,一笔成行潇洒恣意,既不像一个姑娘家的手笔,更不像一个孩童能写就的。
纵然不是第一次见阿梨的字,云倾还是忍不住心头泛起涟漪。
他定了定神,这才去看那纸上的字。
上面只几个大字:
“阿梨要天下太平。”
云倾握纸的手,狠狠抖了一抖。
小阿梨没良心,但很轻易就戳中他的心。
云倾笑了笑,仔仔细细地把纸抚平折好收入袖中,这才抬脚往阿梨的方向走去。
“小阿梨,等哥哥把这天下打平了,就回来陪你。”
这是云倾,原想同阿梨说的话。
但走到阿梨面前,抬手抚上她的头时,云倾对她说。
“小阿梨,别把哥哥忘了。”
小阿梨要的,哥哥都会挣来给她。
他必然,要把太平天下送到她眼前。
凌霄那时候默了默,仰起头,把他的手拍开了。
云倾这样摸她头,她的心脏不舒服。
凌霄不知道,那种不舒服叫舍不得。
她躲开云倾的动作,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他。
云倾上一刻因着她躲开的动作还在郁闷,下一刻看见她递来的,编得歪歪扭扭的平安结,眉眼又带上了笑意。
“小阿梨,你这是在关心哥哥吗?”
云倾真恶劣,这种时候了,还要在嘴上占她便宜。
凌霄这次却难得地回应了他。
她歪着头一会儿,而后神情认真的,点了点头。
云倾就怔住了。
凌霄站在廊檐下,清冷的月光斜斜落在她身上,晕得她的身形柔和温暖。
她那双茶色的眼睛,里面仿佛装着另一个,别人看不见的瑰丽世界。
他失神着抬起手,在手指要触上凌霄的眼睛时,他猛然回过神。
云倾蜷起手指,改为捏她的脸。
“小阿梨,你这么乖。”
他笑着,道:“别被人拐跑了。”
云倾捏她脸的动作,也叫她很不舒服。
但是云倾说这话时,声音透着几分凌霄不懂的伤怀,她便没躲。
不想云倾见她没像往常一样拍开她的手,他就得寸进尺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两只手分别放在凌霄的嘴角,向上轻轻一扯。
勾出了一个惨烈的弧度。
凌霄懵了。
“噗。”
云倾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凌霄甚至能感觉到,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在微微颤抖。
但他嘴上还一本正经地“教导”她。
“小阿梨,姑娘家要多笑笑。”
云倾说:“我们小阿梨笑起来,真好看。”
凌霄:“……”
哥哥您的笑能先收收再说这话吗?!
凌霄抬手刷刷两下,把云倾的爪子拍开,她黑着脸,转身就朝屋里走去。
“阿梨。”
云倾在身后唤她,但她没有停下脚步。
“我明日卯时就走了。”
那个时辰,凌霄通常还未醒来。
凌霄身子顿了顿,依然没停下。
她抬手背对着云倾,挥了挥手当是提前告别,便进了屋,关上了门。
看着紧闭的屋门许久,云倾斜靠到凌霄刚刚倚靠过的廊柱上,微仰起头。
他看着屋里的灯熄灭,直到月上中天,庭院一片寂静。
许久许久,云倾垂眸,低低闷笑了一声。
寒凉夜色里,传来他的低喃。
“没良心的小阿梨...”
没良心的小阿梨,第二日清晨,没有去送云倾。
离去前,云倾站在云府门口,朝着她的庭院方向,遥遥望了一眼。
他收回目光,同云夫人道别,而后不再犹豫,上了马。
马匹徐徐远去,云倾再没回头。
云夫人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长街尽头,这才缓缓转过身,回到府中。
她一转身,便瞧见了站在大厅门口的凌霄。
脸上没什么表情。
云夫人走到她身前,蹲下身子,轻声道:“阿梨,哥哥已经走了。”
凌霄仍然没有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
云夫人就看不出她,到底作何想。
她牵上她的手,温声道:“阿梨,我们回屋吧。”
凌霄就乖巧地跟着云夫人,又回了屋。
经过大厅院里那颗矮小的,仍然是幼苗状态的梨花树时,凌霄的脚步,顿了顿。
那是去岁的时候,云倾带着她种下的。
自她三岁开始,云倾每年都要带她种下一株梨花树,可每年,梨花树还没长成幼苗就会死掉。
这株,也不知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
她抿抿唇,忽然也有些懵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