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墙壁反射出白炽灯的冷色,房间右上角的监视器红色的点不停闪烁着。
诺大的空间里静的只剩呼吸的声音,房间正中间放着白色的桌子,赵铭拇指无聊的把玩着手铐,许久未刮的胡渣给他渡上一层萎靡和绝望。
“警官,我知道的已经都说了,其他的你再问多少遍,我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程野翘着二郎腿,聊天似的告诉他:“那就把你说过的,全部再说一遍。”
赵铭两手向外挣使劲拉着手铐,仿佛在试手铐的韧性,铁链时不时磕在桌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我不认识霍宁,也不认识这两位死者,我只是收了钱替人办事。”
许常飞一边记录一边问道:“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
“有天我下班,发现家门口放着一个快递,里面的纸上写着要我帮他杀一个人。”
许常飞:“你就不觉得这是个恶作剧吗?”
赵铭:“我查过银行记录,确实有二十万进账,谁会拿这么多的钱耍我啊。”
“你知不知道,杀人是犯法的,就算有了这笔钱,你就不怕没命花?”
赵铭仰靠在椅背上,仰面看着头顶的光源处:“我一个横竖都要死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所有案件的陈述和之前的一模一样,程野按下桌子侧面的红色按钮,示意外面的警卫带下一个人。
下一个被带进来的人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年龄38,单身,案发前三天因为疲劳驾驶和另一辆车相撞,致使对方驾驶员丧命,因此,为了避免牢狱之灾,他急需得到一笔足够多的赔偿款。
第三位被带进来的是一家小型企业的会计,他挪用公司资金炒股全亏了,需要一笔钱补上这个窟窿,因此同意帮忙杀人。
一连三人所有的回答都没有什么新发现,动机都是为了钱,并且他们彼此之间都不认识,对那个尚未抓捕归案的小丑面具使用者,也都一无所知。
程野头一歪僵硬的脊椎随着脖子的转动发出嘎嘣嘎嘣的骨响,一旁坐的板正的许常飞将话筒拽到嘴边,让门口的警卫员把最后一个犯人带进来。
走进来的是个年纪20出头的年轻人,染黄的头发一看就是很久没有打理过了,半截黑发和半截黄发拼接着,他低垂着头自进来就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按照前面的流程,许常飞继续提问,对方始终缄口不语。他有些生气的说道:“你别以为不说话,警察就拿你没办法,我们是在帮你,你现在的态度,是在害你自己!”
但对方依旧像没有听到一样无动于衷。程野拿过他的资料看了一眼,吕博远,24岁,家在僻阳花立县春兰乡,来江城不到一年时间,工作是一名送餐员。
程野将含着的棒棒糖泡到一次性纸杯里,椅子稍微往桌前拉了拉,夸道:“你头发颜色挺好看的,从哪家染的。”
对方不回答,程野也无所谓:“年轻,长的也不错,看你的证件照,应该挺爱打理自己的吧?不过你这头发的长度,是不是至少小半年没修剪了?”
一个24岁的年轻人,爱打理自己是正常现象,但半年前他突然无心于此,还从原本安定的生活中抽离出来,选择外出务工。
许常飞会意到了程野的意思,开口追问到:“半年前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促使你行为发生转变?”
此时许常飞有了明确的调查方向,即便对方仍旧不开口,他却也不再急躁:“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们总能查出来的。”
对方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手指使劲攥紧裤子,将衣服捏出无数条折痕,他垂着头低声磕磕绊绊回答:“我...我只是想...赚多点钱。”
“为什么想要多赚钱?警察走访的时候有问过你老板,他说你朴实勤勉,绝不相信你会干收钱杀人的事。”眼见撬开对方的嘴,许常飞连忙追问着。
吕博远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许常飞看着他的眼睛,缓慢而郑重地又一次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谁又会嫌钱多呢。”
得到的回答挑不出一点毛病,是啊,谁又会嫌钱多呢,可一个大家眼里公认的老实人,竟然为了钱不惜杀人?
“20万,赔上你的一辈子,值得吗?”
“穷怕了吧。”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两位警官,渴望的说道:“哥,我真羡慕你们。”
许常飞看着眼前比自己年轻许多的男人,他没有再问关于案件的事情,而是认真的像个长辈似得问他有了这些钱,想要做什么。
吕博远在进入这间问询室后,第一次展露笑容,他笑着用带着点家乡话的口音回答说,他想回家看看。
10、人皮娃娃04
许常飞告诉对方,霍宁只是受伤,只要他愿意配合调查,故意伤害罪最多也就关五年。
他还年轻,只要他愿意,有的是机会,但对方眼中蒙上一层水雾,看着两位警察痛苦的说道:“没人帮得了我。”
询问结束后,许常飞抱着记录本一直心不在焉:“程队,我想去趟吕博远家,我总觉得他有什么没说。”
程野从椅背上捞起外套一边穿一边说:“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打报告,我只要结果。”
吕博远家条件虽然不好,但也算不上家徒四壁,30多平的小土房住着他和年迈的老父亲。他父亲因为早年发生过脑溢血,整个人有些呆滞,口齿咿呀含糊不清。
街坊四邻的回答,同之前记录的情况基本一致,都说吕博远是个好孩子,虽然头脑不太好,但踏实也肯吃苦,交际圈也都是一起长大的邻居。
唯一的异常就是,所有人都说吕博远家,半年前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许常飞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将笔记本放到背包里。时间已过正午,肚子适时的发出咕咕声提示人类进食。
等待了十几分钟,一个扎着高马尾的消瘦姑娘系着碎花围裙,将热腾腾的面端到了他面前:“前面桌子有咸菜,需要的话就自己夹。”
许常飞到了声谢,取了双筷子大口吃起了面,面吃到一半,对方将找来的零钱放到桌子上。他正吃着面,视线扫了一眼,点点头用鼻子发出嗯的一声。
脚步声渐远,许常飞吃面的动作变的越来越慢,刚才那姑娘手腕上的纹身...
走出饭馆大概一条街,许常飞终于记起来,那姑娘的纹身和吕博远右胸处的一样!他快步往回返,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5岁的小娃娃,两个羊角辫扎得高高的,随着她的头一跳一跳,充满了孩子的灵性和生机。
她手里反复揪着一根草,嘴边向下撅着,看着委屈极了。方才上菜的姑娘蹲在她面前温柔的哄着孩子。
许常飞靠近听见孩子说想见叔叔来,问可不可以给叔叔打电话?老板娘见他折返回来,问他是不是落下了东西。
他摇摇头,拿着证件告诉对方:“警察,我想跟你了解些情况。”
对方明显一愣,木然的点头让他进屋。
许常飞蹲下来抱起孩子,亲切的说道:“你刚说的叔叔叫什么啊?告诉警察叔叔,警察叔叔帮你找。”
孩子眨了水汪汪的眼睛看了眼身后的母亲,抠着手指小声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警察叔叔不骗人的。”
他在那个孩子口中听到吕博远的名字,缺失的信息拼图终于被找到一角。
姑娘姓杨,叫杨柳,是一个单身母亲,孩子的父亲因为常年酗酒家暴被关了局子。她一个人开着小面馆维持生计。
杨柳和吕博远相互喜欢,但碍于杨柳还是□□,他俩的关系几乎没有其他人知道。
杨柳声音哑的不像话,不安的问道:“博远他出什么事了吗?”
“涉嫌故意杀人。”许常飞缓缓补充道:“有人出20万从他手里买一条命,然后他同意了。”
眼泪掉在地上砸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她头低的很低,像要埋到胸腔里,肩膀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哽咽声变成压抑的痛哭。在她的哭声里,许常飞得到了答案——半年前杨柳的女儿杨欣被诊断为肾衰竭。
吕博远很疼杨欣,知道孩子生病后,砸锅卖铁为孩子凑钱治病。他们申请了政府补贴,但那些补贴在医院开出的费用面前根本就是凤毛麟角,孩子还那么小,她还没来得及看过更大的世界,难道就要因为没有钱,让她还没盛开生命就那么等待着衰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