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麟从赵奇那里听说了李截意图毒害萧九阳,结果误使萧七鹿中毒的事,知道赵幽想从李截手中拿解药,也因此一直事事容忍李截,任由他在军营出入。他心思单纯,李截说是赵幽想要的,他立刻想到会不会是解药,他心知这解药的重要性,不曾想过李截为什么要给他解药。
他板着脸,摊手伸过去。
赵幽听赵奇喊了赵麟好一会儿后,还没见他过来,回过头看看怎么回事。这一回头,刚好看到李截阴狠地一笑,背在身后的手突然挥出,从胸前划过,手中握着的匕首直切赵麟手腕。
“赵麟!”赵奇看到这一幕,惊叫出声。
“郡王手下留情!”赵幽出声阻止。
收到警示的赵麟下意识缩了缩手,听到喊声的李截却没有半点犹豫,追着赵麟的手而去,只是下刀时匕首偏了偏,只切掉了赵麟一根小指头。
赵麟痛叫一声,幺指血流如注。
李截收了核桃,拿出手帕,擦了擦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眯了眯眼,轻蔑地看向因疼痛而青筋鼓露、面色赤红的赵麟,冷冷道:“同样是亦族人,你看你们将军和赵副将就聪明得多,识时务,哪怕做面子,对有些人也是要恭敬一些的。”
他扔掉手帕,收了匕首。
“我最讨厌别人用你刚才那种眼神打量我,以后注意点。”
李截说完掏出核桃,把玩着扬长而去。
赵奇悲愤之中欲上前阻拦,赵幽拉住他:“先救人。”鸿城军中外伤医师医术高明,若是医治及时,断指有机会接回去。
回到军营,军医吴蕴拿着断掉的指头摇了摇头:“削这指头的刀刃锋利无比,断面整齐,而且你们立即就把人送来,按理说应该能接,可不知为何,切口处的经络受损严重,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冻坏了一般,我实在无能为力。”他说完看向赵麟的手,道,“他手上的断指我还得再给他削去一点,不然这坏死的伤面无法愈合,久而久之恐怕会让整只手乃至整条胳膊都废掉。”
赵麟武力值超乎寻常,看起来又高又壮很抗揍的模样,但其实非常怕痛,听吴蕴说完,本痛得赤红的脸吓得“唰”地白了。
赵幽果断下令:“绑起来,堵住嘴,先处理伤口,保住手要紧。”他拍了拍赵麟肩膀,“缺一根指头你仍然是亦族第一猛士,但是怕痛怕得嗷嗷叫可就不威猛了。”
赵麟眼泪汪汪:“将军。”
赵奇骂他:“说你多少次,亦族以外的世界大了去了,让你看不惯的人也多了去了,忽视就好,偏不听,遭罪活该。”
赵麟又眼泪汪汪转向他:“奇哥。”
“吴大夫,麻烦你了。”赵幽说完,拍拍赵奇,“你陪着他,我出去一下。”
赵奇跟着他到帐篷外,低声问道:“你去见萧九阳?还是找李截?”
赵幽看了看帐帘,回答:“我找李截谈谈,不能让他太肆无忌惮。”
“你刚才都能冷静地拉住我,现在还去找他做什么?那人阴狠毒辣,睚眦必报,我们没事尽可能远离他为好。”赵奇谈起李截都是一脸嫌恶。
“我知道。”赵幽道,“我们远离他,但他不会远离我们。你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赵幽骑上马往之前李截离开的方向去找,在一家茶楼楼上寻到了他。
“赵将军专程来找我?为赵麟讨说法?”李截在二楼靠窗的包厢,核桃和匕首都放在桌上,正双手捧了茶杯悠闲地喝茶。
赵幽上手就拿了他的匕首,拔了那镶金嵌玉的宝鞘,端详那寒光渗人的锋刃。
“赵将军可真是不客气,换个人这么随便拿我的东西,我是会剁他手的。”李截放下茶杯,看向赵幽。
“剁手?”赵幽疑惑地偏着头,冷不丁将匕首插入桌面,位置离李截的手腕不到半指距离。他笑着问道,“这样剁吗?”
李截比谁都清楚那支匕首的锋利程度,一动不动地看着赵幽。
“扶山郡王。”赵幽一脚踩上长凳,拔了匕首把玩,“我敬人一尺,不是为了让人欺我一丈的。怎么说鸿城的兵权也在我手里,在这里我说话还是算话的。”
“威胁我?”李截面上不显,但从他僵直的身姿可以看出,他相信赵幽会对他下手。
“岂敢。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没有人知道扶山郡王在鸿城。”
“这还不是威胁?”李截怒极反笑,“你是想说杀了我也没人知道呢?还是想说要告发我私自出封地呢?”
赵幽收了匕首回鞘:“都不是,我只是不希望郡王在鸿城有什么万一。毕竟萧九阳拿不到解药,会怪我的。到时候大军压境,鸿城我就守不住了。”赵幽特委屈,“皇上说,守不住鸿城要砍头。”
他说完把匕首放回去:“而且,就算郡王看不上交我这个朋友,但也不必视我为敌人吧,说不定哪天还能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呢?”
李截看了看桌上的匕首:“若不是看在你的面上,我当时会削掉赵麟整只左手。”
赵幽挑眉:“哦?那多谢郡王手下留情了?”
李截把桌上的匕首推给赵幽:“这匕首乃是千年寒铁所制,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且能损伤临近经脉,让伤口极难愈合。”
赵幽:“领教过了。”
“送你。”
赵幽:“?”
“我放赵麟一马,算你欠我一个人情,我知你不愿追随我,不过人情总要还?以此匕首为诺,日后我若有难,还请出手相救,当作还人情。”
赵幽笑了:“郡王这说法可真新鲜,你断赵麟一指,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也可以不收。”李截眼神阴鸷,“不过我这人天生爱记仇,且睚眦必报。”
“巧了,正好和郡王相反,我这人什么都记不住。”赵幽说完,拿起匕首出了茶楼。
是夜戌时,月如银钩,星子密布。赵幽骑马赶往鸿城东北方向的朱江。
朱江起自大成国内北部高峰,往南流至大周地界,穿鸿遥两城交界,途经扶山郡,最后从东南角入海。遥城现已被燕国攻陷,不过朱江并非横隔鸿遥,燕军不善水性,通常不渡朱江,选择从陆路通向大周。且朱江常年水流湍急,山高水险,不适合船只通行,加之无论是大成国还是大周东南地域,皆非富饶之地,因此江上往往只偶尔有三两渔船,罕见商船。
赵幽和萧九阳的初见,就在这朱江之边。
当时赵幽经常带着赤云军,在两城交界附近伏击大燕的运粮队伍。粮草屡屡被劫,负责南征后勤的遥城长官王甫焦头烂额。适时萧九阳刚和燕王磨到出京到前线的机会,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他背着王甫,自作聪明地选择了走水路运粮。不料仍是被赵幽逮了个正着。
赵幽赶到之时,萧九阳已经等着了。
身穿赤红色圆领阔袖太子服的少年站在江边,衣袍被夜风吹得扬起。他听到马蹄声,立即回身,见到他的将军骑着战马朝他奔来。他迫不及待地足尖点地,施展轻功掠至赵幽马上,坐到他马背后方。赵幽不得不立即勒马停下。
萧九阳抱住赵幽,头埋进他的颈项间,久久没有说话。
“下马。”赵幽命令。
“哦。”萧九阳委屈。不过乖乖下马前,他在赵幽颈上轻轻亲了一下。
赵幽一个激灵:“……”
赵幽将马骑到一颗树旁,下马将缰绳系在树上,这才回身去看萧九阳。
萧九阳乖巧地等着他,目光诚挚地看着他:“你骂我吧,别气我了。”
赵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过去拉着他的手,往江边一块悬出的岩石上去。
两人在岩石上坐下,看着下方水流湍急,感受着穿树而来的夜风袭脸。说话声音被吹得有些破碎。
赵幽说:“我不喜欢被孤立的感觉,尤其是在一群我想要信任的人中。”
周国举国一家亲,唯独亦族是异类。
当意识到金雕袭人是人为设计的那一刻,赵幽恍惚间有相似的感觉。
萧九阳,他的姐姐与姐夫们,相亲相敬相互信任,而他是需要提防的外来人。他不被当作萧九阳的朋友,更别说爱人。
“不是,我们不是……”萧九阳想要解释,声音却越来越弱,直至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们就是,他们就是在怀疑赵幽不一定会帮他们。哪怕是他,也不敢信誓旦旦地说,绝对没有怀疑过,即便只有一瞬间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