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又掖了掖被角,看了看床头的心电监护仪,然后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熟睡的人,不想错开半点视线,几乎要把那人的所有刻进自己的脑海。
时间就在这静谧中流逝,病房中仿佛只听得到两个人的心跳声,尽管相隔许久,也能默契得步调一致。频率交织在一起,谱成伤感爱恋的旋律。多想时间就停在这一刻,要是能一直看着他的陆老师,那该有多好……
正出神时,就听见病房门口传来轻轻的三声敲门声,是陈枫在提醒他时间到了赶紧出来。安泽昊的神情骤然落寞,他站起来,俯身低头凑到陆冉的耳边,声音极轻极轻的用气声开口道:“陆冉,你要好好的,算我求你好不好?赶快好起来才能有力气跟我见面……你要等着我,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到那时,就算你赶我,我也不走了,哪儿都不去,就守着你。”
说着,他低头轻轻在陆冉发烫的额头印上一吻,眼睛里满是心疼和不舍,他说:“陆老师……你要乖……”
慢慢解开了蒙在他眼睛上的黑色布条,安泽昊低着头慌忙离开了病房,不敢再多看一眼病床上的人,他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再也不想离开。
所以,他并没有看到,布条拿开的一瞬间,闭着眼睛的那个人,从眼缝间滑落的两行泪水,晶莹剔透,热烈滚烫。
压低了棒球帽的帽檐,安泽昊低头往前走,经过陈枫身边时,沉着声音说了句:“拜托你了哥,我没别的牵挂,只有他了……”
他从没这样正式地叫过陈枫“哥”,之前在警校时叫他学长,后来在队里喊他陈队,这一声“哥”,透着极大的诚恳。陈枫明白,没有说话,只沉沉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安泽昊的肩,目送着他离开医院。
这对儿苦命的鸳鸯啊,就算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都替他们感到揪心。陈枫站在走廊的窗口抽了支烟,算算时间,接班的小警员也快到了,他转身走回病房,想看看陆冉怎么样了。原以为他还在昏睡,谁知一进屋就见到床上的人睁着眼睛躺在那儿。
“诶?陆老师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陆冉见陈枫进来,张开嘴舔了舔稍显干涸的嘴唇,几天没说话,声音极度沙哑,他虚弱地说道:“我刚做了个梦。”
陈枫见他说话了,挺高兴的,挑挑眉,笑着坐在床边跟他聊:“好梦还是噩梦?梦见什么了?”
“梦见……他了……”
陈枫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不会被他见到了吧,便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梦见他怎么了?”
陆冉没有说话,眼神再次扫向窗外的月光,静谧中带着一缕柔和。陈枫突然隐约发现他的眼神好像比前几日亮了许多,有神了,看上去不再那么空洞暗沉。
时间又在沉寂中过了许久,就在陈枫刚想起身去跟小警员交接班时,他忽然听到陆冉又开口说话了,缓慢,虚弱,却轻快地问他:“陈队长,有吃的吗?……我好像,有点饿了……”
第五十章
◎重遇◎
第五十章
从那天起,也不知为什么,陆冉像是突然间换了个人一样,连生活态度都明显变得不一样了。他开始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并且按时吃饭,尽管一开始吃不下去多少,但他还是努力地做着改变。
其实他的伤本就不算太严重,吃了东西身体有抵抗力,再加上心情舒畅,等他的烧退下去,伤口也就开始慢慢愈合起来。恢复神速,连陈枫都有些惊讶。
出院的那天赶上下雨,陆冉甚至还能帮着给他拎行李的小警员打伞,小警员被病号照顾有点儿受宠若惊,慌忙道谢,说:“陆老师您恢复的真快,没想到才俩礼拜就能行动自如了,我们警队新来的年轻小孩儿身体素质也就这意思了。”
陆冉抿着嘴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其实他也没有想到,半个月前的那张病危通知书就像是阵风,融入了那晚的月色,再也看不见。
再之后,陆冉和陈枫的关系也慢慢变得熟络起来,在住院期间陈枫的照顾和开导让陆冉颇为受益。最主要的是,他觉得,如果跟陈枫熟络的话,也许经常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一点关于安泽昊的消息,哪怕只是零星的一点碎片,至少能给自已一点点安慰,让自己知道那个人一直都在身边,不曾离开。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过了许久,再一次得到安泽昊的消息,竟然是他受伤的消息。
其实陈枫本来没想着告诉他的,警队有警队的规矩,况且他们关系特殊,安泽昊的一切消息都理应封锁。但是,这也许是上天注定。
那天恰好陆冉下课比较早,就顺路去给警队的人们送点儿学习资料,局里要求警队所有人要参加培训政治民生的知识,陆冉正好是思政老师,专业对口,能帮的上忙。
送了资料,跟陈枫聊了一会儿,刚要起身离开,一个小警员冲进办公室跟陈枫说:“不好了陈队,昊哥昨天晚上跟踪Peter,格斗时受了伤,右臂……”小警员慌里慌张一股脑儿地说到这儿才注意到屋里坐着的陆冉,惊得瞪大了眼睛,嘴都吓卡壳了:“……断…断了……”
听到这个消息,陈枫虽然吃惊,但比吃惊还重要的是心颤,他心想完了,什么时候来消息不好,非得赶在这会儿!这不是撞枪口上了么!
小警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站在那里不敢动,人都僵了,陈枫一个劲儿地给他使眼色,让他赶紧溜,他这才缓过神儿来,刚要带上门跑,就听陆冉开口叫住了他,问:“你刚刚说的‘昊哥’,是谁?”
“我……”小警员又傻住了,不知道怎么解释。
陈枫赶紧解围,笑着说:“就是一个一线的刑警,他们小孩儿喜欢逮谁都叫哥,名字里有hao字的可太多了,别说他,我都记不太清警队里有多少人名字带hao这个音。”
陆冉沉着脸回头看他:“那陈队长可太健忘了,说不定有一天,你连安泽昊这个人也都不记得了,让他流放在外,生死不顾。”
陈枫赶紧摆手:“那哪儿能啊!这……这个‘昊哥’根本…根本就不是他,你多虑了陆老师。”
陆冉也不反驳,转身又看向门口的小警员,开口说道:“那好,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们这个‘不知名’的昊哥,伤势到底怎么样?”
小警员不知该不该说,一脸纠结地看了眼陈枫,见陈枫微微朝他点了点头,小警员才敢继续道:“他……他的左手臂中了两枪,遭受外力打击导致骨折了,不过……不过人没事儿,陆老师你放心啊。”
陆冉却扯着嘴角笑得勉强,反问道:“不是说此‘hao’非彼‘昊’么,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要我放什么心?”
小警员被彻底问蒙住了,见陈枫跟他使眼色,便赶紧说道:“我还有工作,陆老师您先坐着,我去忙了哈。”说完就关上门,头也不回赶紧跑走了。
陆冉的脸上一直都没有表情,严肃得让人害怕,陈枫挠了挠头,硬着头皮跟他解释道:“那个……陆老师啊……真不是你想的……”
“别说了陈队。”陆冉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转过头盯着他的眼睛,眼神里带着落寞的冷光,他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一件事,这个任务,到底要到什么时候算完?”
陈枫叹了口气:“不好说……乐观的话,三五个月,不乐观的话……三年五载完不了也是常有的事儿……按理我不应该跟你透露这些,这算是机密信息,但陆老师,我了解你的为人,也知道昊子在你心里的位置,所以我破例告诉你这些,都是真话,其他的我也真的不敢说了。”
眼看陆冉的脸色越来越沉,陈枫赶紧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尽全力护好他的安全。陆老师你最好还是少知道点这些事情比较好,这对你、对他都有利。因为你其实也明白,他那个家伙,枪林弹雨都不怕,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带眨眼的,但他唯一的软肋,就是你了……他也想保护你啊……”
陆冉听完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了片刻,微微点头,依旧面无表情站起身,跟陈枫说了句:“我明白了陈队长。”然后转身离开了警队。
陆冉回到公寓之后,失眠了一整晚,他第一次体会到无可奈何是种怎样的心境,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竟然连他伤的怎么样了,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手伸向远方,指尖触碰到的只有虚无缥缈的阴冷空气,他多想抓住点什么,但是空气中的水雾填满了整个空间,手心里满是湿寒荒凉,心也跟着一起冰封起来,没有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