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苏简煜颔首道,“那便拜托元槿代我向太傅问好。”
“殿下关怀,元槿先替家父谢过了。”周仪行了一礼,接着道,“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所为可是近日朝堂纷争?”
“你若说的是以巡防营许达为首的骂声,那便错了。”苏简煜随手从桌上放置的果盘里挑了一颗鲜艳的金桔,“还记得你我先前忧心过的东宫嫡子之事吗?”
“殿下何出此言?”
“中秋宫宴那日皇兄与我提及,”苏简煜捏着金桔,也不急着吃,“皇嫂动了将埁儿和城儿都收为嗣子的念头。”
周仪哗啦一声收起折扇,惊道:“这倒是难办了。”
“我暂且以事关嫡庶的说辞给搪塞了过去,只怕皇嫂向皇兄再提此事。”苏简煜放下金桔,一手撑在桌案上,“元槿可有应对之策?”
周仪思忖片刻,反问道:“东宫可有尚未生养的妾室吗?”
“有倒是有,但都是侍妾。”苏简煜摇摇头,他明白周仪的想法,“埁儿和城儿的生母先后都被立过侧妃,低阶侍妾照例是不能过继侧妃所生之子的。”
“那——”周仪敲击着折扇,“殿下其他兄弟之中可有尚无男嗣者?”
“很遗憾,”苏简煜靠到椅背上,“除去尚未婚娶的我和老十,其他皇兄皇弟都已有男嗣。再退一步来说,当年母后做主将垣儿过继到我名下,前朝已是争议不断。老十是庶子且未及冠,过继东宫之后难免名不正言不顺。”
“如此一来,当真是束手无策。”周仪扶额道,“太子妃久未生养,难免寂寞,这倒也是情有可原,只是过继两子必埋隐患。”
“这个我自然知道。”
“为今之计,只得见招拆招,行拖延之术了。”周仪语气郑重,“只要东宫不提,殿下便装作不知情,若再提殿下大可建议太子妃先行抚养四殿下和五殿下。此外,陛下和皇后那头最好也得暗示一二,切不可让太子妃因一时怜悯而胡来。”
——
一月之期将近,端王虽然还未放出,但朝中谩骂苏简煜的声音逐渐也平息下来,说到底帮腔的大臣也得顾忌皇帝的态度——奏疏呈递上去,几次未得反映,他们也就心知肚明了,只不过明面上还得向端王表表忠心。
今日朝议时,袁轼提及顾淙等人在先前判决斩监候,于秋狝之前行刑一事,并呈交了拟定的详细方案,正治帝一一应允。苏简烨待苏简煜依旧不冷不热,好在玄武倒是恭敬有加,议政期间苏简煜还瞥见他与苏成蹊在殿外说话。
众臣散去以后,苏简煜故意磨蹭许久,父子二人交换过眼神后,正治帝便先行走向东暖阁,苏简煜赶紧识趣地跟上。
“特地留下所为何事?”皇帝坐定以后便开门见山,“可是冲着你皇叔来的?”
“陛下错怪,臣不敢。”苏简煜见皇帝直率,便也不再绕弯,“太子哥哥可有向您提过,皇嫂想过继埁儿和城儿之事?”
正治帝眉头一皱,露出迟疑的神色。苏简煜接着道:“看来未曾提起。”
“你是觉得有所不妥,”皇帝捻着手钏,“但暂时想不到良策让你皇嫂放弃。”
“此事利害我就不多加赘述了,”苏简煜耸耸肩,“皇兄素来是宠爱皇嫂的,为今之计或许只有您亲自过问方可将此事压下。”
“下月便是秋狝了。”
“诶?”
“届时让太子带着老四和老五,朕亲自看看。”正治帝摩挲下颚,“简烨近来与你如何?朕瞧着你二人不如从前亲近了。”
苏简煜冷漠道:“皇长兄与我如今的关系,不正是陛下乐见的吗?”
皇帝打开棋盒示意苏简煜坐下,反问道:“朕此番安排的深意,你可明白?”
“臣自以为明白,”苏简煜面上带笑,眼见正治帝落下第一子,“就是不知皇长兄是否明白、明白多少了。”
作者有话说:
再说一遍,肖六是(温柔体贴)少女攻!少女攻yyds!!
63、厄运
◎“待秋狝结束,我确有一事想问问你。”◎
刚入十月,天气明显转凉,稍不留神便会伤风感冒,苏简煜自知体弱,于是早早地穿起了翻绒罩衣。为此,他没少被肖珩揶揄。距离秋狝仅有三日,王府上下正在忙着打点苏简煜的行装。肖珩明面上是随骁骑营走,因此不得不在围场和王府之间来回奔波。
“主子要看的书,再去点一遍。”苏成蹊站在隆熹堂前厅对着小厮吩咐道,“还有一应饰物,都别落下。”
“成蹊。”苏简煜从堂后踱步走出,示意苏成蹊到他跟前。
“主子。”
“方才在书斋整理字画的时候,想起去岁皇长兄送了我两颗珊瑚珠子当生辰礼,你还记得吗?”苏简煜笼着手,“当时我说要打一顶冠和一枚扳指,这事在做了吗?”
苏成蹊拍了下额头,道:“要命,给忘了,属下该死!”
“无妨,”苏简煜从袖口抽出一个卷轴递给苏成蹊,“我如今改主意了,你寻工匠按照上头画的去做,务必要精巧细致。”
苏成蹊结果卷轴打开端详,上头画着两个样式相近的发扣,均在中央镶嵌珊瑚珠,只是其中一枚发扣以水纹装饰,另一枚则绘有火纹。空白处还有用小楷写就的用料以及尺寸说明,显然是苏简煜的字迹。苏成蹊思索片刻,恍然大悟。
“川为水,煜从火,水能治火,主子这是被千户吃得死死的!”
“你是不是——”苏简煜眯起杏目,凝视着苏成蹊,“活腻了?”
“主子饶命!”苏成蹊说着跳到了距离苏简煜三五尺远的位置,“这就去办!”
说罢,苏成蹊脚底带风似地朝着王府大门跑去。苏简煜望着他的背影,略微气恼地甩了甩袖子,而后往内院折了去。早些时候,皇帝已经要求东宫带着苏靖埁和苏靖城同赴秋狝,章皇后便提议将苏靖垣也一同带去。苏简煜本想推辞,但转念一想也是难得让小家伙高兴高兴,最终便也答应了下来,只不过未免他提前兴奋,这一消息还未告诉他。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苏简煜踏入拾遗斋时便听得吟诵声。他注意着脚步声缓缓靠近东厢门口,瞥见肖珩正在里头督促苏靖垣读书。苏简煜在门口听了片刻,直到苏靖垣将整篇文章背诵完,这才不慌不忙地踏进堂内。
“爹爹!”苏靖垣欣喜地奔向苏简煜。
肖珩循声望去,见着苏简煜也起身行礼道:“殿下。”
苏简煜对肖珩笑笑,而后摸摸苏靖垣的头,宠溺地说:“记诵的本领颇有长进,也算不负你润川叔叔这些日子对你的用心教导。”
苏靖垣牵着苏简煜的手,道:“润川叔叔说,要认真记诵,爹爹有奖赏。”
“你个小滑头,”苏简煜刮了一下苏靖垣的鼻梁,视线转向肖珩,“说好的不提前告诉他的。”
“殿下明鉴,”肖珩厚着脸皮道,“我的确未曾告诉垣儿,等着你亲口说呢。”
苏靖垣被两人打哑谜式的对话给说急了,扯着苏简煜的衣袖问道:“爹爹,到底是何奖赏?”
苏简煜笑着叹了口气,温声道:“垣儿可想念你四弟五弟?”
苏靖垣打小便养在苏简煜身边,由于苏简煜刻意将苏靖垣避几个兄弟的缘故,苏靖垣与他们相见次数并不多,上一回见应当还是在正治帝五十整岁的万寿宫宴上,如今算来也有四年多了。
“想!”苏靖垣两眼放光,“爹爹要带我去见四弟和五弟吗?”
“再过三日便是秋狝了,父亲打算带你同去。”苏简煜牵着苏靖垣走向肖珩,后者已重新席地而坐于矮脚桌案后,“不过你皇祖父皇祖母都会到场,你可切记父亲平日对你的诸番教导。”
“垣儿知道。”苏靖垣满口答应,又看向肖珩,“润川叔叔也去吗?”
去年秋狝时,苏靖垣被送去了淑和郡主那头,他并不知晓肖珩的英勇事迹。
苏简煜挑了挑眉,肖珩见状心虚地笑道:“润川叔叔要保护你爹爹,自然也去。”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了个头。苏简煜和肖珩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嘱咐过苏靖垣继续练字,便一道离开了。
是日深夜,苏简煜被一阵呓语吵醒,他向来睡得浅,即使是再细微的声音对他都会有所影响。完全清醒以后,苏简煜这才意识到是肖珩在说梦话,就着微弱的烛光,他似乎看到肖珩的眼角挂着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