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番外(165)

作者:在逃男德班班长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苏简煜心疼不已地注视着周仪,他已瘦得脱相,整个人尽显疲态,与曾经意气风发弹奏古琴的模样相去甚远,那时的周仪大气从容如君子翩翩,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从得知罗晖婚讯至今不过四月有余,周仪的生命却如白驹过隙般地在消亡。

周仪露出一个自我嘲讽般的苦笑,自言自语道:“我自始至终都不曾对夺回子昇存有过哪怕一星半点的奢望,我不敢有。哪怕是那日与殿下说不想留下遗憾,我的心中仍旧是忐忑的。我们四人同命不同路,各有各的千秋,子昇是我们之中背负最多的。

“殿下应该记得,我当年自请外任。或许殿下以为我是为着避世,实则是那段时日我也动摇过。子昇高中状元,罗家为此大摆庆功宴,我当时便看明白了他的将来。我想着兴许我与他再度分开,时间久了感情也便淡了。没想到——”

“没想到罗子昇常去姑苏见你。”苏简煜回忆起那个偶遇罗晖出城的夜晚,颇为感慨地说,“润川去了骁骑营后,也是如此频繁地来我府上。”

“是啊,虽是痴傻却无法叫人不动容。”周仪舒了一口气,有些吃力,“考功前后我回到帝京,并打定主意留驻,也是因为子昇的执着,想来殿下与润川也是一样。”

苏简煜沉重地点点头,他虽无法理解却也能够体会周仪的心境。罗晖对周仪的爱不比肖珩对自己的来得少,只可惜罗晖遭諴王府算计,卷入这场阴谋之中。周仪如今知晓真相却为时已晚,他那来之不易积攒起来对将来的期许,早已被世道击得粉碎。

可是苏简煜不甘心,既是为自己也是为周仪。

“我呀,这两日着实佩服殿下的聪颖。”周仪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收到子昇从蓉城的来信时只觉得梦魇成真,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不争气地病倒了,丝毫没有想到这从头到底就是諴王府的阴谋,也从未想过要搅黄这桩婚约。”

“有道是只缘身在此山中,你二人早已入局,自然不会有旁的心思。”苏简煜轻抚周仪的手背,开解他道,“话说回来我也不过是急中生智罢了,说句实话,若非嘉和县主自己德行有亏,我说不准还会使出别的法子来。”

周仪听罢会心一笑,却因此咳嗽了几声。苏简煜连忙递过帕子,又为他斟了茶。

“润川同我说了,殿下还想设计叫县主滑胎。”周仪喝过热茶,气色依旧不佳,“这是下策,就算当真付诸行动,也未必能够借此撤销婚约。”

“若真到了那一步,我自会有旁的手段。”苏简煜想起自己的凶狠,此刻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润川也当真是个拆我台的主儿。”

“润川也只是想同我说明,殿下颇为上心此事罢了。”周仪的声音忽地干涩,犹如窃窃私语一般细腻而沙哑,“若我当时能莽撞一些啊……”

“元槿?”

“这茶有些凉了……”周仪说着大喘一口气,“劳烦殿下,再烧些热水罢……”

苏简煜连连颔首,他为周仪理了理被褥,而后轻巧地拿起茶壶径自往外间走去。然而就在他前脚刚刚跨过门槛,只听得身后传来一记软物掉地的坠落声,这声音分明细小地如同尘埃,却又像鹰爪一般狠狠地掠过苏简煜的周身。

“元槿……!”苏简煜再也无法抑制心中伤痛,失声大恸,“元槿!”

就在数步以外的床榻上,周仪微阖双眼,他就像一盏燃尽的油灯,已然耗尽了最后的气息。床榻之下摆放着周仪生前穿着的皂靴,此刻旁边多出一个老旧的珍珠色香囊,上头用金线密织绣着太阳纹。奇怪的是,那纹饰纵然在烛火的映衬下也仍旧惨淡无光,就好像它也失去了生命一般。

苏简煜跪坐原地,俯首哭泣良久,他不能接受周仪的亡故,更无法承认自己在助周仪和命运抗争的途中一败涂地。最叫苏简煜痛心疾首的是明明困境已解,来日之路已现微弱曙光,周仪却等不到了。

苏简煜一贯相信成事在人,在已经走过的人生中做过逆数而行之事,然而人力终究是敌不过天命,生死大限,无人能破。

“殿下,我把罗子昇带来了——”肖珩的叫喊随着脚步声飞入卧房,然而他尚未把话说完便注意到了早已哭成泪人的苏简煜,“殿下!”

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尾随肖珩,它的主人跌跌撞撞地冲入这间并不宽敞的卧房。

“我罗子昇这辈子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罗晖无言而又木讷地伏倒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随即泣不成声,“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

周仪的死讯很快同諴王府家的丑事一并在帝京城里传开了,只是真正在意这个消息的人却寥寥无几。周仪是庶子,他的几位兄长与他不算亲近,而他年逾古稀的老父周淼更是身处数百里外的姑苏。苏简煜斟酌过后决定派专人前往姑苏,并在此后照顾周淼。

苏简煜亲自劳心在位育寺为周仪操办了丧礼,他甚至求了嘉永帝特许,当天将苏靖城带出宫去,只为让他在周仪灵前磕个头。嘉永帝感念周仪教习苏靖城之功,下旨遗赠周仪为从一品太子太傅,与他曾为帝师的父亲乃是相同的差事。

与追封周仪的圣旨一并发下的,还有皇帝决定撤销蓉城伯府与諴郡王府之间婚约的上谕,这本是一件值得苏简煜和罗晖高兴的事,却也随着周仪的过世而再无半点意义。相比于苏简煜时哭时停的状态,罗晖自周仪去世以后几乎整日一言不发,甚至在丧礼上也没有掉一滴眼泪,他的眼神空洞,行为举止没有半点生气,还平白添了好几缕灰发。

周仪死去的那一刻,把罗晖的一部分也带了去,并且再也无法找回了。

头七过后,罗晖仍然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苏简煜原本打算嘱咐吴国公派得力的骁骑营军士护送周仪的棺椁回到姑苏老家安葬,但在肖珩的劝说下最终同意将此事的决定权交给罗晖,只因肖珩说道,若是自己身死在前,他希望由苏简煜陪他走最后一程。

十一月十八是苏简煜的生辰,但他依旧沉浸在失去挚友的感伤中,甚至连政事都有所懈怠。肖珩清楚,如此下去恐怕下一个病倒的便是苏简煜,这绝对是他不想看到也无法容忍的。就在苏简煜浑浑噩噩过完生辰当天准备就寝时,却不见肖珩的踪影,等候片刻肖珩才轻声推门进入寝殿,但他却并未翻身上床,而是在床沿边坐了下来。

肖珩不常在睡前展现出严肃认真的一面,因此当他坐定下来与半靠着床榻的苏简煜面对面的时候,后者几乎是立刻便意识到了他的反常。

“六郎是有心事?”苏简煜伸手过去,拉住肖珩,“可是要与我说?”

“我有一物件想要交给殿下,是周元槿托付给我的。”肖珩腾出另一手,从前胸口袋里抽出信封,递给惊讶不已的苏简煜,“他交代我,若是殿下事后并不过分悲痛,便要我按照他信上所书顺序,从旁引导你打理各项政事。反之,则要我把此信交予你。”

苏简煜眨眨眼,花了片刻才理清思绪,他颤颤巍巍地将信纸从信封中抽出,在肖珩忧心的注视下开始了阅读,信纸上周仪工整大气的行楷手书颇为显眼。

“殿下亲启,展信安。

“殿下阅及此信之日,元槿当已身死多时。元槿此生短暂,无以回报殿下知遇之恩、信赖之托、交心之情,委实惭愧难当,但望殿下勿要因我之死过分伤神伤身。

“元槿自幼幸得家父亲自教习,对其主张之中兴举措耳濡目染。元槿终身大志,殿下悉知,本欲效仿郭奉孝于朝堂之上为殿下肝脑涂地,奈何天不假年。是故此信实为元槿最后之言,所述事宜还请殿下一一费心。

“官制和税政改订已立,颇有成效,着实叫我欣慰,然则刑狱之制同样惠及万民,殿下不可轻视之。肖濯川既为大理寺少卿,可多多与之商谈参详。

“朝中各部具由能者主理,此事暂无后顾之忧,中兴举措当徐徐图之,殿下当以信任元槿之势,倚重众臣。只是宗亲世家仍为心腹隐患,殿下当于五至十年内陆续整饬,加以驯服,使其可为朝廷所用。荣郡王与吴国公既为陛下与殿下至亲,当视二人为宗亲与世家之首,全权托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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