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简煜亲自挑了颜色,还与老裁缝定下了纹饰图样,肖珩全程插不上话,只好安静乖顺地站立一旁,任由老裁缝为自己测量身形。苏简煜给老裁缝下了死令,五日之内必须拿到成衣,老裁缝自然也不放过眼前大赚一笔的机会,当即开口要价三倍,苏简煜甚至没有还价便一口答应下来。当肖珩反复计算后得出这笔开销相当于自己六七年的俸禄时,他忍不住开口想说只做两件即可,却被苏简煜一个瞪眼,把后半句话生生憋了回去。
二人前脚刚从裁缝铺子离开,苏简煜后脚就带着肖珩去了王府库房,虽说男子不如女子一般有诸多的首饰物件可以佩戴,但有一件是一件,倒也马虎不得。苏简煜走在前边翻箱倒柜,肖珩跟在后头接手每一件苏简煜觉得不满意的首饰,为了防止再被瞪眼,这一回他抿紧双唇,不让自己说话。
“这顶冠——”苏简煜忽地停下脚步,视线落在右手边木架上的一枚白玉发冠,“配那身新做的月白色常服应该很是不错,六郎你瞧瞧。”
肖珩跟得近,差点与苏简煜撞个满怀,好在他到底是反应敏捷,顺势靠在木架上的同时又腾出一手取走了苏简煜相中的那枚发冠。这枚白玉发冠通体透亮,体量中等却不失大气,冠体上还有精巧的水波纹浮雕,想来是御赐宗亲专用的物件。
肖珩将发冠小心翼翼地放回架上,说:“殿下,我到底是臣子,这不合规矩。”
“亏你还晓得你是臣子?”苏简煜挑眉幽幽道,“你昨夜是如何欺压我的,有半分臣子该有的恭谨谦卑吗?”
“这又如何能一样呢——”肖珩嬉笑着俯身凑上前去,打算亲吻苏简煜。
“你少来啊肖六,”苏简煜眼疾手快地退后半步躲开,“把这枚发冠收起来,待成衣送来以后戴上我看看。”
肖珩老实照做,收起发冠道:“都听殿下的。”
“那根黄花梨簪子也一并收起来,搭配麦色、茶色的袍服都合适。”苏简煜自顾自地向前行走,“对了,腰间饰物也不能落下。”
“殿下,我只怕你挑了诸多贵重物件给我,若是回头不慎遗失可不好了。”肖珩尝试劝说苏简煜自己无意过分包装,“况且腰间饰物显得有些闲散,恐怕多少不合时宜。”
苏简煜正好拿起一枚白玉珏,听得肖珩如此言论倒也迟疑起来,只是他尚未做出最后决定,手中的玉珏就被肖珩轻巧地要了过去。
“六郎这是喜欢?”
肖珩默不作声地端详片刻,而后将他还给苏简煜道:“无事,只是看看而已。”
苏简煜狐疑地看着肖珩,后者竟是心虚地微微侧过头去,借着库房中昏暗的烛火,苏简煜竟是读出了几分失落。
“你不喜欢也罢,”苏简煜将玉珏放回架上,“我们先回府吧。”
——
成衣按照约定如期送到了王府,苏简煜让肖珩搭配饰物一一穿过,甚是满意。明日便是五月二十出发的日子,苏简煜为肖珩清点着行李,却愈发地舍不得起来。从前二人分别不过数日,最久的一次是肖珩祖母过世,他回临安奔丧期间的十来日。然而从帝京来回云贵道平均便要半月,假使和谈进展顺利,肖珩再回帝京少说也得是七月以后了。
苏简煜暗自生出些许懊悔,他要为肖珩谋前程当然没错,只是满朝之中有的是立功的机会,自己怎就采纳了周仪的建议,偏偏将这等重担扔给了肖珩?眼下再想反悔也是为时已晚,苏简煜只好将情绪悄悄收起来,希望肖珩不会察觉到异样。
五月二十这日,天空中云层显得厚重不少,遮蔽了日光。叫苏简煜意外的是,当他如寻常时间起身时,却发现肖珩早已不见了身影。正当苏简煜梳洗之际,肖珩推门而入,从身后环抱住他,将自己埋于苏简煜的脖颈之中,久久未说一句话。
苏简煜搁下手中的桃木梳,低声唤道:“六郎——”
“嘘——”肖珩也已类似的声音回应着,“殿下别说话,让我再闻闻你的味道。”
苏简煜识趣地收了声,伸手抚上肖珩抱住自己的手臂,不敢动弹。二人保持着这个吃力的姿势片刻,最终还是肖珩先松开了手,随后又凑到苏简煜耳边落下一吻。苏简煜知道肖珩此刻心里肯定不好受,但他不能出言安慰,如此只会让两人更加感伤。
早膳是肖珩亲手做的,不过各怀心事的两人都没有认真吃,苏简煜更是敷衍地喝了半碗豆浆便草草了事。辰时刚到,钟楼报时的钟声在帝京城内响起,余音回荡,催促着使团西进的步伐,也推搡着苏简煜走到学会放手的这道巨墙之下。苏简煜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习惯于肖珩不在身边的日子,眼下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肖珩一定会回来,无论需要花上多少时间——这恐怕是对苏简煜仅有的安慰了。
去往弘义门的车马上,苏简煜心不在焉,面对肖珩前后逻辑跳跃的话语也是敷衍,几句过后,肖珩还是没能忍住,往苏简煜那头靠了靠,握住苏简煜的手道:
“殿下,不要不开心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开心了?”苏简煜反问道,“休得胡说,我才没有不开心。”
“殿下昨日辗转反侧,一直趴在边上看着珩,你当珩真的没感觉吗?”肖珩坏笑着迅速亲了一口苏简煜的侧脸,“殿下的嘴可是比金铁还硬。”
苏简煜听得自己被肖珩拆穿,简直羞愧地想当即跳车逃走,又气恼地想痛揍肖珩。两相纠结之下,他最终只是憋红了脸,忿忿地侧过头去不再理会肖珩。
“主子,”外头传来马车夫的声音,“已到弘义门了,您是下车还是——?”
“容殿下再与本官说两句话,”肖珩抢在苏简煜前头答道,“你先退一边吧。”
“不过是挂名的侍郎而已,”苏简煜被肖珩的自称给逗笑,忍不住揶揄道,“你这官威倒是不小。”
“仗着殿下的势罢了,”肖珩顺着苏简煜的脾气说,“没有殿下的栽培和赏识,又何来今日的肖珩。”
“那你最好是知恩图报。”苏简煜轻点肖珩的鼻尖,语气忽然柔和下来,“一切以保护自己为重,平安回来,我在家等你。”
肖珩没有答话,他恭顺地点点头,而后一把捧住苏简煜的脸颊,深深地吻了下去。
“就知道占我便宜……”苏简煜羞怯地借着衣袖半捂着脸庞,眼眶湿润起来,“你快去吧,整个使团都在等你,别被言官抓到把柄。”
“好。”
肖珩宠溺地对苏简煜笑笑,又抵了抵后者的前额,这才弓着身准备跳下马车。就在肖珩即将消失在苏简煜的视线中时,他忽然回头注视着苏简煜。外头的云层不知何时被风吹散了去,一道微弱的日光正好洒在肖珩的周身。
“殿下还记得那日在库房见到的白玉珏吗?”
“诶?”
“等我回家,”肖珩的眼底满是不舍,他将侧脸留给苏简煜,“我有一个藏了很久的秘密要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波(伪)骨科,手动眯眼
——
肖六:其实我有四房外室,六个庶出子女,还有几千两赌债没还。
90、闲愁
◎“大昭的将来眼下才刚刚起步。”◎
苏简煜自肖珩出发以后已经一连好几日没能睡得安稳,眼下乌青愈发明显,以至于前日议政结束以后他走去皇子所看望苏靖城时,周仪将他悄悄拉到一旁,询问他是否一切都好。苏简煜自知症结,但也只回答到无碍。说来也是奇怪,肖珩在时苏简煜总想着何时能独自安置,现下肖珩不在眼前,他又开始怀念起可以随时靠着肖珩前胸入睡的日子。
这是肖珩离京的第五日,早些时候苏简煜收到了肖珩在抵达汉阳府后寄出的信件,内容还是一如既往地简洁,并要苏简煜安心。按照行程计算,此刻使团应该顺着水路即将抵达渝州府境内,两日后就可进入滇州府接近昭琅接壤的边境地界。
苏简煜思念着肖珩,将他的亲笔书信贴身收藏,他有许多话想要对肖珩说,只是一到提笔时,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开始。苏简煜的回信依旧惜字如金,可若肖珩有心,便能在每一笔每一划中读出苏简煜对自己的眷恋。
六月随着梅雨天如期而至,这是苏简煜最讨厌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