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如此,那也是因着你比他有出息。”苏简煜接过茶盏,“话说回来,我考虑晋他为兵部左侍郎,不过你暂时别知会他。”
“新朝由殿下主政,自然需要新鲜的血液。”周仪握着茶盏在苏简煜对面坐下,“罗子昇出身世家,于兵制改革上颇有见地,的确是个可用之才。”
“你倒是不避嫌,”苏简煜注意到周仪夸赞罗晖时眼中闪着光,“子昇当真福气。”
“殿下言重了,”周仪凑近一些,“您和千户可有何进展?”
“左右我已派人去请他了,”苏简煜耸耸肩,“盼他能卖我个情面,回王府来。”
“那元槿便预祝殿下和千户重修旧好。”周仪象征性地用茶盏敬了苏简煜,“言归正传,殿下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先帝崩逝的善后事宜都在推进中,今日我与中枢商定,将新帝的登基大典定在复朝以后的二月初。”苏简煜说着饮尽盏中的茶,“现在我唯一还未想好的就是如何处置荣王兄。将他留在帝京,则于朝政上应当有所助益;然则地方也有他的用武之地。”
“荣王撇开皇子的身份,大体还是个武将。”周仪把玩着茶盏,“留在中枢每日参加朝议当然无可厚非,只是这或许并非他真正喜欢之事。况且经历正阳门之变以后,殿下与荣王之间多少还是会留有隔阂,你将他困在帝京,长此以往恐生事端。”
“你是觉得有心之人会再次撺掇他?”
“或者在您耳边搬弄是非,”周仪解释道,“不如将他下放至地方,让他放开拳脚去施展自己,待合适之时为他晋爵。”
“倒也不无道理。”苏简煜微微颔首,“若是地方的话,我心里倒是有了底。”
“荣王能够迷途知返,委实不易。”周仪靠着椅背,“他身为长子,奈何却困于庶出身份,我倒是挺同情他的。想来端王也是抓住了痛处,这才能够说服他为自己卖命。”
苏简煜感叹道:“的确如此,幸而荣王兄还是看重手足情分。”
苏简煜在离京后,华亭侯便按照他的吩咐,率领亲卫将苏简烨的荣王府团团围住,防止他暗中调动巡防营兵力,控制帝京城。但是苏简煜特意叮嘱,不要伤及苏简烨和秋氏,只消给他些时日,他自会做出抉择。
周仪这时起身取来茶壶,背对着苏简煜道:“话说回来,若是新帝定于二月登基,我在年节之内怕是有得忙活了。”
苏简煜将茶盏递回给周仪,道:“此话怎讲?”
“变法大计无法一蹴而就,须得制定详尽方案,稳步推行。”周仪为苏简煜再次斟茶,“乐观而言,恐怕需要十数年方能将新的官制定型。”
“路漫漫其修远兮。”苏简煜的确乐观,“我们不过而立,总能得见的。再不济城儿由你亲自教习,待来日他为新君,必将支持新法。”
“殿下倒是看得长远,”周仪坐回原位,“元槿先谢过殿下如此器重和信任。”
苏简煜语气温和地应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千户若是听了此话,恐怕又该和您闹了。”周仪调侃道,“说起来,您说派了人去请他,殿下到底有几成把握?”
“那便要看我的宣抚使有几分本事了。”苏简煜浅笑着起身向外走去,“此刻肖六怕是已在回王府的路上,我得回去候着他。”
“殿下——”周仪忙着起身跟到门口,“殿下不留下一道用午膳吗?”
然而苏简煜早已走远,周仪此时才意识到,苏成蹊今日并未随行。
——
肖珉这几日思来想去,总觉得任由肖珩赖在自家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他在官署整理完卷宗过后,便决定重新折回家中,杀肖珩一个措手不及——今日哪怕是将肖珩捆起来,也得把他送回恭王府给苏简煜赔罪。
毫不知情的肖珩被肖珉撞个正着时,正在帮陈婉音晾晒两个孩子的衣物。
“兄——长?”肖珩语气迟疑,他顿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收拾一下,”肖珉朝他缓慢走来,很是严肃,“随我去王府拜访殿下。”
“我不要!”肖珩将衣物往脚边的木桶里一扔,“打死我也不回恭王府!”
“浑小子——”肖珉指着肖珩骂道,“婉音,把鸡毛掸子给我拿来!”
陈婉音听得肖珉叫唤,不知所以然地放下手头的活儿从里间走出来,于是便看见了肖珩在前边小跑、肖珉在后头追赶的滑稽场景。
“兄长劝说不成,便要打我吗?!”肖珩忿忿回嘴道,“我好歹也是六品千户,是朝廷命官,岂可随意打骂折辱?!”
“论品级,我是五品大理寺丞,管教下官有何不可!”肖珉顿了顿,发现自己被肖珩带偏了思路,“我是以长兄的身份管教你,就算你是一品大员,我今日照样打得!”
“嫂嫂救命!”肖珩眼尖发现陈婉音走了出来,迅速躲到陈婉音身后。
“官人,官人——”陈婉音走向肖珉,轻抚他的手臂劝说道,“阿珩也是个大人,你好好同他讲道理,何必动怒。”
肖珉气得甩了甩衣袖,陈婉音接着转向肖珩道:“阿珩你也是的,你兄长要你回王府去给恭王殿下赔罪,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肖家。你都是而立之人了,也该体谅你兄长的一番苦心,一时耍耍孩子脾气便也罢了,这都两三日了。”
肖珩挨了陈婉音的训斥,也不敢出言反驳,毕竟他这几日能留在肖珉处,也得亏陈婉音没有赶他走。陈婉音到底和肖珉是夫妻,肖珩也理解她自然会帮着肖珉说话。
“你是有委屈,你兄长和我都明白。”陈婉音语气稍微缓和些,“但你自己也合该想想恭王殿下平日待你的诸般关怀,嫂嫂我自然是不知详情,但你应该清楚。”
肖珩闻言,目光闪烁,苏简煜待他的好他当然最是清楚不过了。
“先吃午饭,”陈婉音说着招呼兄弟俩一起走向里间,“用过饭你便跟着你兄长去一趟王府,与恭王殿下把话说说开。”
就在这时,肖珉的小厮慌张地冲进内院喊道:“老爷,外头来了个人说是要见您。”
“饭点上来寻我?”肖珉疑惑道,“是何人?”
“那人只说是恭王府来的,”小厮答道,“还带了个十来岁的孩子。”
肖珉与肖珩听罢皆是颇为震惊,那个孩子不是苏靖垣又是谁?如此猜测,来者大概率应该是苏成蹊。与肖珉急着出门迎接不同,肖珩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不知侍卫长陪同世子到访,”肖珉迎出去后便认出了苏成蹊和苏靖垣,“下官有失远迎,二位不嫌弃的话不妨到里间坐坐?”
“肖寺丞客气了。”苏成蹊语气礼貌却淡漠,在他看来肖珉不仅给了肖珩一个落脚的地方,也没催着他回来向自家主子道歉认错,“千户好大的排面,所以我家殿下特意嘱咐我带上世子过来,交给他一样物件。”
“侍卫长这说得可是哪的话。”肖珉听得胆战心惊,“您和世子在正堂稍候片刻,我这就把那浑小子叫出来。”
苏成蹊没有回应,只是牵着苏靖垣在正堂落了座。肖珉赶紧折回内院,生拉硬拽地将肖珩拖到了正堂。苏成蹊见了肖珩自然没有好脸色,倒是苏靖垣因着不知来龙去脉,一见着肖珩便热切地奔向他。
“润川叔叔这几日都去了哪儿,叫垣儿好生想念!”
“润川叔叔最近有些忙,”肖珩将苏靖垣抱起,心虚地道,“你爹爹都好吗?”
“爹爹——”苏靖垣若有所思道,“倒也未曾生病,只是昨日见他眼下皆是乌青。润川叔叔今年还和垣儿一起过年吗?”
肖珩心中一沉,宫变一事后朝中定然有诸多事宜需要处理,苏简煜劳心劳力,显然是强撑着一点精神。肖珩之前便听苏成蹊说过,苏简煜因杨骁颓丧之时尚未入朝理政,当时他便借读书写字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尽可能装作诸事太平,恐怕眼下苏简煜便是将自己扔到政事之中,来消解肖珩弃自己而去的伤痛。
想到此处,肖珩不免露出自责的神情,他默默地将苏靖垣放下。
“还烦请寺丞暂时看顾世子片刻,”苏成蹊开口道,“我有几句话要与千户说。”
“好说好说。”肖珉识趣地点点头,转向苏靖垣道,“世子请随下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