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往事,”苏简烨苦笑道,“你不提我都忘了。”
“我欠你一条命。”苏简煜抬起头,注视着苏简烨,“就算你我之间有再多隔阂,我也不会对你下手。”
“小六……”
“兄长很久没有如此唤我了。”苏简煜真挚地露出一笑,“自互市一事起,我欠你良多,原本以为你能理解我的难处,况我也非善于言辞之人,很多话都未曾坦然相告。如今误会解开了,我待你的情分依旧如从前,你还是我的兄长。”
“我——”苏简烨忽地跪倒在地,哽咽道,“是我之过,我听信皇叔谗言,说你为着太子会将我赶尽杀绝,与其人为刀俎不如主动出击,将太子拿捏手中,进而控制你。是我没有信你到底,是我之过——”
“兄长天性纯良,不如我心思复杂。”苏简煜缓步走到苏简煜跟前蹲下,“朝堂不适合你,待新帝登基大典过后,我有别的差事要委派与你。”
苏简烨坚定地回答道:“兄长但凭驱使,绝无怨言。”
“我明白。”苏简煜轻抚苏简烨的肩头,“皇长兄早些回府,明日再见吧。”
苏简烨踉跄着起身,向苏简煜郑重地行过礼,抹着眼泪退出了养性殿。望着苏简烨离去的身影,苏简煜对一旁的苏成蹊吩咐道:“通知左先生,自此以后不必再汇报荣王的一举一动。至于他要走要留,由他自己定夺。”
“属下原以为主子会叫华亭侯将荣王直接处置了,”苏成蹊迎上前,为苏简煜披上墨狐大氅,“主子终究还是心慈。”
“能保一个是一个。”苏简煜云淡风轻地说着,“他已弃我而去,若是连皇长兄我都容不下,那往后就要一个人站在承英殿上了。”
“主子——”
“你无需开导我,”苏简煜紧了紧大氅的系带,“宫变之事,的确是我对不住他。”
作者有话说:
国际惯例发点小刀,同时继续(伪)骨科嘻嘻嘻
——
注:“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出自《道德经》。
73、伺机
◎“我倒是不怕丢人,只怕无法叫他回心转意。”◎
肖珩昨日负气出走回到营地以后,越想越觉得窝火,又觉得委屈。索性当晚便告了长假,跑到肖珉家暂住。肖珉久未见到肖珩,也不知前因后果,很是自然地向他问起苏简煜近况如何。结果肖珩憋了半晌没说话,倒是先掉了眼泪。
陈婉音赶紧将肖珉拉到一旁——肖珉刚得知肖珩与苏简煜交往时,整日愁眉苦脸,在陈婉音的再三追问下最终说出了实情——并猜测肖珩定是与苏简煜闹了不愉快,因此才跑来他们这里。陈婉音催促着肖珉赶紧去一趟恭王府向苏简煜赔罪,结果却被肖珩拦住。肖珩死活不愿意据实相告,只是反复表示自己没有做错。
陈婉音见状放心不下,担心苏简煜会因肖珩之事迁怒肖珉,因此隔日一大早,她便假借采买之名,悄悄摸去了恭王府。因着女子不能随意与外男相见,她只是留下一句口信言明肖珩的下落,便离开了。于是苏简煜刚从宫中返回王府,小厮便私下通报苏成蹊,说是有一自称肖千户长嫂的陈姓女子来过,给殿下留了句话。苏成蹊讳莫如深,没敢把这事告诉苏简煜。
叫苏成蹊始料未及的是,他们主仆二人刚回王府,后脚周仪便带着年货上门拜访,说是来给苏简煜拜个早年。周仪见了苏简煜,也不问昨日宫变一事,却注意到苏简煜满面愁容,甚是心不在焉,便猜出了个大概。
“殿下可是与千户——?”周仪挑着眉,谨慎地问道。
“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苏简煜耸耸肩,语气很是无奈。苏成蹊站在堂外听得一清二楚,他恨不得冲进去把周仪撵出府门。
周仪一手盖在茶碗上,接着问道:“是为着昨日宫变,还是——?”
“他怨我不曾信任于他,”苏简煜叹了口气,“说自己真心换不来真心。”
“千户还真是,”周仪说到此处竟是笑了起来,引得苏简煜侧目看着他,“还真是小孩子脾性。”
苏简煜抱怨道:“亏你还笑得出来。”
“我看殿下似乎也不着急劝回千户,”周仪正色道,“这事说句公道话,你二人都未做错,不过是各自立场不同罢了。他只是一时气不过,兴许这会儿已是懊悔得紧了。”
“他若真是懊悔,早该回府了。”苏简煜翻了个白眼,心头泛起一阵苦涩,“你真是未曾看到他昨日冲我吼叫的模样。”
“千户大抵是面子上过不去,”周仪宽慰道,“况且站在千户的角度,殿下如此处理的确叫人受伤。我劝殿下一句,趁着此刻两边都还有不舍和悔意,殿下不如主动示好,千户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定会重归于好的。”
“不成!”苏成蹊冲进堂内打断二人的对话,引来了苏简煜和周仪疑惑的目光。
“主子恕罪,”苏成蹊先后向二人行过礼,“中大夫所提之计,恕成蹊冒犯,实在荒唐。是肖千户自己要弃我家殿下而去,并非殿下赶他出门,如今还要我家殿下屈尊,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成蹊啊,”周仪听完一番话倒也不生气,“你可曾有过爱侣?”
“哈?”
“成蹊尚且年轻,不懂情爱。”周仪看向苏简煜,继续道,“两人搭伙过日子,偶有争执是再寻常不过的了。可若每次起了争执,都要分个对错,长此以往难免消磨感情。虽说此次殿下与千户之争并非琐碎小事,但说到底也是因为心中念着彼此。只要能将话头说开,其实也并非迈不过去的坎儿,就看殿下如何打算了。”
“将话头说开——”苏简煜苦笑道,“我昨日是想同他解释,可他根本不听。”
“昨日他在气头上,自然听不进去。”周仪端起茶碗,“等再过几日,他消了火便该挂念起殿下了。届时殿下再服个软,他只会更是心怀歉疚。”
苏简煜感叹道:“元槿似是明白得很。”
“罗子昇也是这副德行,”周仪压低声音,狡黠一笑,“拿捏住便好。言归正传,殿下如今处置了端王,往后准备如何编排朝局,元槿今日便是为此而来。”
“麒麟之才到底还是得用在正途上,”苏简煜笑着起身,“我们书斋一叙。”
周仪同苏简煜谈过正事,又被苏简煜留下一道吃了午膳,这才告辞离去。送走周仪,苏简煜不乏觉得府中冷清。苏简煜预想过肖珩或许会同他置气,甚至是起争执,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肖珩会一走了之。好在苏靖垣尚在郡主处暂住,否则小家伙要是问起来,苏简煜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苏简煜坐在随安室里,漫不经心地烹着茶,以至于水烧开了都需要苏成蹊从屋外冲进来提醒他。
“主子,”苏成蹊接过茶具,娴熟地泡起茶来,“周大夫提的,您觉着?”
“你觉着可行吗?”苏简煜反问道,“我倒是不怕丢人,只怕无法叫他回心转意。”
“那属下去借几个人,”苏成蹊忿忿道,“把他捆了给主子绑回来!”
“周元槿要我向他认个错,”苏简煜被逗笑了,“哪有这般认错的。左右离除夕尚有四五日,正好手头有几件事还得办。待事情办完了再说,我也好思量思量。只是他那日走得急,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这个——”苏成蹊向苏简煜奉上一盏茶,“属下有一事相禀。”
——
是夜,苏简煜躺在床榻上,却一直无法入睡。他与肖珩交往分明不过旬月,二人日日共枕也是自肖珩调往东郊营地以后,可他已然习惯每日入睡都有肖珩陪伴身侧,即使肖珩时常闹得他不得安睡。
左右也是睡不着,苏简煜干脆披上罩衣去了拾遗斋,他翻出了收在楠木匣子里的《与殿下读书集》。其中的内容苏简煜早已翻阅多遍,且都是他亲身经历之事,即使如此,苏简煜还是觉得时读时新。肖珩明面上开朗乐观,但实际心思细腻,这也难怪他无法接受苏简煜从头到尾将他蒙在鼓里。
苏简煜放下手记,阖上双目陷入沉思。周仪所提之策的确有可操作性,毕竟苏简煜不是放不下身段之人,他如今唯一气不过的便是肖珩当真就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这肖六难道分辨不出自己说的是气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