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遣钦差未免太过大张旗鼓,容易走漏风声。”端王开口道,“皇兄,臣弟以为还是召世家入京比较妥当。”
“若说会走漏风声,那入京述职也有这个风险。”苏简煜不留情面地道。
白棋前几日抓获了一拨从端王府出发、走前往河西官道的小厮,苏简煜很清楚端王的小算盘。他应该是打算待那些世家入京以后再悄悄把消息递过去,毕竟侵地之举,说大说小都是皇帝一念之间的事情,若是世家态度诚恳,或许罚俸一年也就罢了,但端王可以就此在河西获得一批盟友,这是苏简煜不想看到的。河西世家大多祖上建有军功,距离帝京又远,这些人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么苏简煜宁愿牺牲他们,重建河西的布局。
苏简煜这话得到了正治帝的认同,正治帝道:“其实也不难办,只要在钦差大臣的差遣上做点功夫,倒也不会叫人起疑。”
“陛下明鉴。”众人齐声道。
“都散了吧,简煜你留下。”
待众人离去以后,正治帝神情复杂地盯着苏简煜,有无奈也有怒气。
“陛下何必这么看着我。”
正治帝颇有深意地说:“你算得没有一步错漏。”
“陛下谬赞了,我有这样的本事也都是陛下一手栽培。”
“柳钰有错,你冲着他去就罢了,何必针对你皇叔。”
苏简煜不紧不慢地道:“那陛下为何不叫皇叔不要处处针对我呢?”
“……”
“皇兄不谙朝政,所以我代替他入朝谋划,分掉了皇叔一杯羹。去年我掌台院,他是如何刁难于我的,您都看在眼里。我倒想问问您,这弟弟和儿子,到底哪个更亲?”苏简煜神情漠然。
“放肆!”正治帝喝道。
苏简煜也略微提高了声音,道:“日后要承继大统的,是您的嫡长子、我的亲哥哥,我奉劝您,莫要因为对皇叔有几分愧疚,便养虎为患。”
正治帝咬着牙,没有接话。
苏简煜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至于侵地一事,叫皇长兄去便是了。他常年在军中,大可以整顿军务的由头去查,侵地涉及军粮,这么做也不会叫人生疑。”
苏简煜的皇长兄,讳苏简烨,比苏简煜年长三岁,是正治帝的庶长子。他生母过世时尚且年幼,便养在了章皇后膝下,因着和苏简煜一同长大,苏简煜又不似苏简焜是储君,所以二人也亲近。及冠以后,恩封为荣郡王。
“简烨是个人选。”正治帝也平复了刚才的怒气,“他与你又素来亲厚。”
苏简煜不打算分辩,继续说道:“这事我会亲自和皇长兄说,陛下放心。”
——
苏简烨年前被正治帝派往汉阳府督办军务,收到苏简煜的亲笔信已是三日后。苏简煜在信中并未提及河西侵地之事,只说已有半年未见皇长兄,甚是挂怀。苏简烨心思不多,看完信后只是笑笑,觉得苏简煜还是如此小孩子脾气。苏简烨同汉阳府军政官员交接完之后,便带着副将先行返京了。
苏简煜这几日还是未曾得空,侵地之事虽然按照他的计划缓步推行,但是他受表姐淑和郡主所托,要替表外甥女择一个好夫家。淑和郡主是章皇后的亲外甥女,因着母亲康宁夫人和父亲在郡主年幼时便已和离,章皇后那时又无女儿,所以郡主从小在宫里长大,也因此得了郡主的封号。
郡主的夫家是章皇后亲自物色、千挑万选出来的颍国公世子韩文谦。世子与郡主婚后感情和睦,婚后第二年便生下一对龙凤胎,女儿如今也已到了待嫁的年纪。夫妇俩对这个女儿可谓是倾尽一切宠爱之可能,帝京城多少人家做梦都想着能攀上国公府。
“姝儿也十六了,她自己可有什么想法?”苏简煜吃着核桃酥,问道。
韩姝便是苏简煜这表外甥女的闺名了。
“她成日里只知道簪花煮茶的,大门不出,能有什么想法。”淑和郡主数落地道,“还不是得要我替她张罗着。”
“大姐姐,不是我说你,”苏简煜手指轻轻抹去嘴角边的碎屑,“当年你出嫁那会儿和姝儿一般年纪,母后说你主意大,选了四五户才最终定下的姐夫家。”
“我与她又如何能一样。”淑和郡主甩了甩手中的蜀锦帕子,身体微微前倾道,“近日来府上提亲的有不少,我瞧着还不错的就有三家。”
“哦?”苏简煜正好吃完核桃酥,拍了拍手,“哪三家?”
“永定伯吴家的世子,今年二十一。鹿城伯邵家的二公子,也是二十一,还有——”郡主右手轻敲着左手掌,“还有去年刚刚袭爵的巴陵侯,二十二岁。”
苏简煜听得直皱眉头,连茶都顾不上喝,道:“永定伯妻妾众多,光是儿子就有十个,这样的人家太复杂了。鹿城伯这位二公子听闻嗜赌,邵家年前抵了城外两处田庄还债。”
“那就只剩新袭爵的巴陵侯了?”
“也不成,”苏简煜摆手道,“他母亲素来强势,又中年丧偶,这样的婆婆难伺候。大姐姐看上的都是些什么三教九流的人家。”
淑和郡主听完苏简煜的剖析,也不由得陷入思考。
苏简煜语重心长道:“女子出嫁,还是要选公婆和善、丈夫可靠的人家。”
“殿下,肖公子来了。”苏成蹊走进堂内通报,苏简煜颔首示意可以让肖珩进来。
“肖公子?”淑和郡主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可是你前两次来我府上说起的那个肖六公子?”
“是他。”苏简煜被这么一问,有些不好意思,心虚地拿起茶碗。
“哦——”淑和郡主顿时把女儿的婚事抛之脑后,只是她话还没说完,肖珩便进来了。
“见过殿下。”
“六公子来了,”苏简煜示意他坐下,而后道,“这是本王的表姐,颍国公世子夫人淑和郡主。”
“学生肖珩,参见郡主妆安。”肖珩重新起身,行了一礼。
“肖公子有礼了。”淑和郡主仔细打量着肖珩。
苏简煜道:“六公子此时来,可是有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大事,”肖珩笑着道,“《诗经》都读完了,所以来把书还给殿下。”
“这事倒也不急。”苏简煜回以一笑,“正好你来,有一事本王且问问你。”
“殿下请讲。”
于是苏简煜将韩姝待嫁之事详细地说与肖珩听,包括那三家的情况,但并未将自己的看法告诉肖珩。末了,苏简煜问道:“六公子以为如何?”
肖珩摩挲着下颚,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显得他深沉而又内敛。
“学生斗胆,说说自己拙见,望殿下和郡主不要怪罪。”
郡主道:“你且说来听听。”
“学生家中有一小妹,再过两年也到了出阁的年纪。”肖珩顿了顿,“学生以为,女子出嫁,最好要选公婆善良、夫君敦厚、人口简单的门户,否则嫁过去是要遭罪的。”
作者有话说:
肖六嘴上说着要人口简单,自己却攀上了简煜,男人呵。
——
注:“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出自《易经》。
9、误会
◎“殿下不愿见我,想来也有原因,珩就不多问了。”◎
苏简煜连着三日都躲着肖珩,只为那日肖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竟与苏简煜不谋而合。苏简煜生性敏感,他对这种默契感到忧虑和害怕,却也有一丝的欣喜。苏简煜当晚躺在榻上,努力说服自己,他与肖珩相识不过两月有余,这样的情况或许只是巧合。
为了不叫肖珩撞上自己,这几日来他去议政都是从王府花园的后门出入,中途肖珩有来过一次,说是观《秋水篇》有几处不懂的想要来请教。苏简煜当时在满庭芳用膳,他直接扔下饭碗,叫苏成蹊随意编了个说辞称自己不在府中,搪塞了过去。苏成蹊把自家殿下这些自欺欺人的举动看在眼里,忧在心里——苏简煜上次这般反常是在五年前,那时他心悦一位世家公子,那公子对苏简煜也很是亲密,亲手写下过“又岂在朝朝暮暮”的字帖赠与他。不料约半年后那位公子忽然成婚,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和苏简煜说。
苏成蹊记得苏简煜把自己关在卧房里整整两日,后来又大病一场。那时他还未领朝堂的差事,自那之后他便几乎足不出户,偶尔出门也是进宫问安,或是去淑和郡主府上吃茶。荣郡王苏简烨时不时地会来看望,只是后来苏简烨被外派督军,也就很少得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