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让只想着不去医院,根本不听裴铭说,手环着他的脖子,额头抵在他胸膛直往他怀里蹭,十分抗拒:“我不去医院,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医院的晚上特别冷。”
他虽然发着烧,脑子里却很清醒,清晰地记起上辈子最后的时光。
刺鼻的消毒水味,两只手背上细细密密的针眼,还有一片连着一片,到死都没散掉的淤青。
那段日子真难熬,病痛和强烈的药物副作用,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他。
他还天真的不肯认命,每天都在挣扎、坚持、努力,希望自己可以挺过去。
但炮灰终究是炮灰,他拼了命的求生,却没能战胜书中那短短的几行文字。
上辈子二十几年,他觉得自己从没活过。
裴铭抱着他来到客厅,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沙发上,拿着外套哄他穿衣服:“哥,我们只去检查一下,确定了病因就回来好不好?”
顾让非常不配合,袖子刚穿好,就被他拽下来:“不去,我说了别去!”顾让仰头气呼呼地瞪着裴铭。
裴铭耐心地把他甩开的外套拉回来:“哥,听话,我们……”话说到一半,裴铭就愣住。
一颗眼泪顺着顾让眼圈毫无预兆地滚下来,落在他的手背上
裴铭深吸了一口气,矮身坐到他身旁,将他仔仔细细地揽进怀里,修长的指节穿过顾让细软的头发,安抚着他:“好,我们不去了。”
明知道不对,但裴铭还是妥协了,他见不得顾让的眼泪,刚刚那滴泪仿佛直接砸在了他心尖上,整个人都慌了。
帮他试了体温,又给他找了退烧药。
重新将他抱回卧室,浸湿了毛巾替他擦身体降温。
一个多小时以后,他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但还是不想动,懒懒地躺在裴铭的腿上,闭着眼睛。
裴铭用毯子将他严严实实地裹好:“哥,为什么那么怕去医院?”
两人相处的时间不短了,裴铭清楚他不是娇气矫情的人,不至于因为打针怕疼或是单纯的不喜欢味道,就能任性到不去治病。
顾让对医院一定是有他不知道的忌讳。
顾让安安静静地躺着,睫毛在他眼睑出遮下一小片阴影,脸上的红晕已经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带着病弱的柔白。
裴铭指腹轻轻擦过他的耳垂儿,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仿佛他是个矜贵的瓷娃娃,重一点,就会坏掉:“哥,能告诉我吗?”
顾让睫毛颤了颤,慢慢地睁开眼睛,目光空远地向着前方,半晌才开口:“因为……”因为自己曾在冰冷的医院痛苦地死去。
顾让眼珠轻轻动了一下:“因为我很久之前,在医院住过一段时间,看到……看到一个男生,痛苦孤独的死去,他……样子很……吓人。”
裴铭愣了一下,突然有些后悔,俯身圈住顾让,轻轻吻着他的额头。
他这次发热来得莫名其妙,去的也快,吃了两次退热药,没再发热,到裴铭上班时,又变得生龙活虎。
裴铭初六上班,他初七,只差一天。
这份兼职顾让做到月底就辞掉了,专心准备毕业论文和答辩。
日子一晃就到了开学的日子,顾让在图书馆门口意外遇到了邹磊,大学这几年,他来图书馆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将近两月没见面邹磊一见到他,也不管他嫌不嫌弃,实实成成地给了他一个拥抱:“想我了吧!”
顾让拉着他的衣服领子将人扯开:“想你不着调?还是想你能吃?”
这个假期过得太过悠闲,邹磊的确壮了一圈,不过他还死不承认:“我哪能吃啊,我都瘦了。”
“衣服瘦了。”
邹磊对着他翻白眼,打量他一阵:“行行行,我没瘦,你瘦了。”说着还捏了捏顾让的胳膊:“你真瘦了,裴铭不是嫌你瘦,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吗?怎么一点不见成效。你劝劝他,不能只靠食补,晚上也轻点折腾。”
顾让看了看周围其他同学:“喊!喊得再大声点,让路过的都听见。”
邹磊不以为意:“听到怎么了,都是成年人,再说柳予安也不在了,没人瞪你。”
听到柳予安的名字,顾让愣了一下,他好久没有想起这个人了。
不过邹磊刚刚的话,他听得有点别扭,什么叫柳予安不在了:“他怎么了?”
43、……
◎连对他好,也要小心翼翼◎
邹磊瞥他一眼,反问起他来:“柳予安的事,你不知道?”
“我知道,故意考你的。”
邹磊嗤了声:“看吧,我就说你知道,那还问我。”
顾让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他,很怀疑他脑子里装的都是水:“你……我说的反话你听不出来?”
邹磊卡壳,他还不乐意了:“你表情那么正经,我以为你认真的。”
顾让气得想翻白眼:“那我下次说话前先和你骚一会儿?”
“别别!开玩笑的,我打不过学弟。”邹磊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说正经的,柳予安家里做生意的你知道不?”说完还停下等着顾让回答。
从上大学开始,原身整整追柳予安三年,柳家门槛都快让他踩平了,他能不知道?
“你丫别废话,说重点!磨磨唧唧的。”
邹磊也是个贱皮子,被骂一句,说起事儿来就顺畅多了:“听我爸说,他家好像是得罪了什么人,被整得挺惨的,现在他爸和他哥都进局子了。
他爸之前可能预感到家里要出事,给他办了休学,年前把人送到国外,估计轻易不会回来了。”
“知道了。”顾让应了声,没再和他继续聊下去,默默回想原剧情有关柳予安家里的情况。
原身虽然霸占柳予安,但并没有虐待过他,甚至对他很好,对他家公司也处处扶持。
后来他和裴铭联手搞垮顾氏后,柳家生意更是风生水起。
但是现在怎么就突然破产了?
越想越觉得离谱,拿出手机想搜一搜有关的消息,可是一无所获。
转眼到了中午,顾让收到裴铭的消息:
——哥,对不起,我有急事去公司了,晚上不能和你一起出去了。
顾让舒了口气,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失落,回了个二哈的死亡凝视表情包。
他现在每天都很忙,好不容易今晚腾出空来,现在又泡汤了。
兴致恹恹地回到家,看了会书,他又开始犯困。
其实说犯困也太贴切,而是累。
头实在晕,将书丢一边儿,躺沙发上打算睡一会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打开,裴铭随手按亮了客厅的灯。
乍起的光亮吵醒了顾让,他伸手挡在额头上遮住刺眼的灯光。
“哥,怎么睡这儿了?”他脱掉外套,屈膝半跪在沙发旁。
睡得时间有点久,顾让看他时眼神还是懵的,半天才缓过神儿来:“你刚回来,几点了?”
裴铭看了看表:“九点多了。”
顾让撑着胳膊坐起来,刚睡醒的原因,头还是有点晕:“九点?你吃晚饭了么?”
“刚刚和叶明琛一起去见了个客户,吃过了,你呢?”
“还没,我睡得有点久。”
裴铭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了触他的脸,愧疚和心疼那么明显:“哥,对不起我……”
顾让这功夫睡意已经完全消了,也反手捏了捏他的脸:“以后对不起的事少做点,我饿了,帮我点吃的。”
裴铭领了圣旨似的,半刻都没敢耽搁:“选我们今晚订的那家餐厅吧,他们家有外送。”
“行。”顾让起身,想去厕所。
摁着裴铭肩膀站起,忽然眼前一片黑,又重重地摔了回去,有那么几秒钟,他意识都是空白的。
裴铭伸手捞住他胳膊,又急又慌地叫他:“哥!你怎么了?”
缓了几秒钟,顾让视线才恢复:“没吃晚饭,低血糖。”
裴铭像个摔坏了玩具的孩子,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无措,心里急却不敢在顾让面前表现出来,耐着性子哄他:“哥,明天我们去……”
顾让拍了拍他肩膀,打断了他的话:“点餐。”
再次起身,顾让没有任何不适,推门进了洗手间。
就着冷水,泼了几把脸,抬头对着镜子。
邹磊说的对,他这个假期的确瘦了一些,将身子向前探几分,左右转头,镜子里的倒影和他做着一样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