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朔没有理他,走到榻前,跪下,向陈去病仙体磕了三个响头,立下承诺:“老爹,我绝对不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尚杰收到陈知朔传音,赶来时,就见陈知朔与思贤二人跪着,谢枫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颓废地站在旁边。
“尚先生,”陈知朔跪久了,两手撑地,起身说道,“我爹死得蹊跷,我想请你验一下他的仙体。”
“这怎么可以!”思贤大惊,“师父的仙体,怎能随意破坏?”
“人死如灯灭,抓住凶手,才能告慰死者。”毕竟不是书中土著,陈知朔知道法医检查的重要性,他在这不方便找凡间仵作,只能寄希望于盛杰。
尚杰沉默片刻,问他:“你确定?”
陈知朔躬身拜道:“拜托尚先生了。”
尚杰见好友养子有此决心,点头说:“好,只盼我能帮上忙。”
张不凡执行力极强,正在尚杰验尸时,他带来了消息。
乍见师父仙体被人检验,他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验尸,找线索。”陈知朔没有多做解释,问他,“查点结果如何?”
张不凡不忍继续看师父仙体,转过头来,神色凝重:“果然如你所料,有一个内峰弟子,就在守护大阵开启前,离开了玉墟门。”
陈知朔心头一跳:“是谁!”
“鲁正阳,只是不知道他去哪了。”
65、诬陷(四)
◎下山◎
“我有办法。”陈知朔闭上眼,运起唐无忌教授的卜卦之术,双手呈拈花姿势,左掌向上,右掌向己,在万千星辰下求问鲁正阳所在。
下一刻,他飞奔出密室,只留下一句“尚先生,这边就靠你了”,便御剑向着卦象所指的方向赶去。
谢枫与张不凡赶紧去追。
“鲁正阳”走在人迹罕见的小路上,他身体严重向右边倾斜,左臂收起,夹在腋下,左腿几乎不能弯,只能勉强在地上拖行。
这具肉身即将腐败,但“鲁正阳”的心情不错,甚至还撅起嘴,哼起时有时无的跑调小曲。
突然,他感到身后传来滔天杀气,正要躲避,后背已被刺入熟悉的冰冷之物。
他倒在地上,只能拱地似地勉强翻身,却哈哈大笑起来:“陈知朔,陆离死了么?”
“是你!”
看到“鲁正阳”逐渐腐化的肉身,加上浑身散发出的熟悉鬼气,陈知朔登时明白:“你杀害了鲁正阳,占了他的肉身,偷偷潜入玉墟门。”
“可不是偷偷潜入,是正大光明呐。”鬼修起不了身,干脆仰躺在地上,放肆大笑。
陈知朔剑锋直抵他的喉咙,冷声问道:“你找我爹做什么?”
“那是你爹?”鬼修僵硬地转动一边的眼珠子,“哦,那就是天下第一剑修陈去病了。”
谢枫在旁听着,察觉出不对:“不是你杀害我师兄?”
鬼修啧啧两声:“我是什么修为,哪里撼动得了天下第一剑修呢?我只不过是误打误撞进去,恰好撞见他走火入魔,被天道杀了。”
“你为何知道是天道?”谢枫心下大骇,“不该是股剑气么?”
“不过是刻意模仿的剑气罢了。”鬼修有些自傲,“你们这些凡胎□□看不清本相,我却可以。”
谢枫闻言,连连后退,整个人贴着树干,无力地坐倒在地。
他,错了,真的大错特错了。
“不过天道刻意模仿陆离的剑气,摆明了是要构陷他。现在嘛,你又是一副死了道侣的模样。呵呵,看来,陆离是真的死了。”鬼修饶有兴致地盯着陈知朔,舔舔嘴角,想要从后者脸上看到痛苦疯狂的表情。
一想到害自己无法重塑肉身的人死了,而道侣悲痛欲绝,他就忍不住兴奋。
张不凡看陈知朔想要动手,劝说他:“把人带回去,也好洗清师兄的冤屈。”
“我才不会帮陆离!”鬼修脱离鲁正阳的肉身,化为一团烟雾,“就是死,我也要让陆离给我陪葬!”
话音刚落,烟雾中传来无数痛苦□□,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的声音聚在一起,诉说着对陆离的恨意:“伏麟山上,火麒麟杀了我,现在,该他儿子用命偿还。”
张不凡“不语”剑出,道道剑气交织成一张大网,困住鬼修:“由不得你。”
“不,陆离该死!”鬼修二十八年来的仇恨战胜了对魂飞魄散的恐惧,无数亡魂从烟雾中钻出,彼此啃噬。
魂魄碎片在剑意牢笼中漂浮片刻,彻底消失。
张不凡没想到会有这般变故,看向陈知朔:“陈师弟,我们该怎么办?”
陈知朔抬起头,通红的双眼怒视着高高在上的天道:“真凶还在,我不会放弃的。”
“你要对抗天道?”
“它不是天道,只是个愚昧无知的系统。”
张不凡彻底懵圈:“你在说什么?”
陈知朔却没有多做解释,转向谢枫:“谢师叔,这样能证明阿离无罪了么?”
谢枫无比后悔,点了点头:“我犯下大罪。”
要不是他先入为主,仅凭思贤只言片语就定陆离的罪,又不听陈知朔的劝,没有在当时立刻查点内峰弟子,陆离就不会被迫跳崖。
明明只要他暂时压下个人好恶,就能立刻抓到鬼修,搞清楚真相。
无穷的悔意涌上心头,谢枫自嘲发笑,笑着笑着,大哭起来。
陈知朔只是看了眼他,便不再理会,脱力地与张不凡说:“张师兄,你做个见证,回去向我师父说明情况吧。”
张不凡有心安慰,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随他同归。
听完真相,唐无忌与思贤众人只觉得造化弄人,思贤想到就是自己的一句话,才害得陆离蒙受冤屈,与陈知朔天人相隔,心中无比愧疚。
陈知朔一天内大起大落,心如死灰,再也挪不出半点精力处理剩下来的事情:“师父,张师兄,剩余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们了。”
唐无忌深知他需要独处来释放心情,嘱托思齐:“送知朔回去,你守在门口。”
思齐用力点点头,陪着陈知朔离开。
回到已经无人的踏云峰,陈知朔再也无法强撑,拖着疲惫的身体,踱步到角落,顺着墙屈膝坐下,双手环抱膝盖,额头抵在上面。
“阿离……”
压抑着的情感终于在此刻释放,陈知朔放声大哭。
思齐守在门口,听着屋内传来的哭声,眼睛也跟着湿了。
院外,思贤探出脑袋,被思齐发现,瞪了一眼,又缩回去。
他挣扎许久,探了数次,才下定决心走进来。
思齐迁怒之心还在,不想见到他,故意转过身,扬起小脑袋。
思贤只好走上台阶,小声说:“我找陈师兄。”
思齐还是不理。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有关师父的。”思贤哀求着,“你可以生我气,但总得让陈师兄知道这件事。”
“我再也不想和你说话了。”思齐埋怨着,却还是叩门喊道,“陈师兄,思贤说有要事,有关师父的。”
哭累的陈知朔猛然抬头,隐隐觉得有大事要发生,擦了擦眼泪,打开门。
思齐见他通红的双眼肿成核桃,吓了一大跳:“师兄,你、你还好吧。”
“没事,”陈知朔哑声回答,又问思贤,“什么事?”
思贤见他没有请自己进去的意思,只好站在门口:“师父闭关这些天,我曾无意间听到他念叨着‘天道如何’。出事前一天,他还问我,是选择按照注定的命运活下去,还是宁肯拼死也要反抗一番。”
陈知朔听完,太阳穴直跳:“老爹最近的笔记在哪?”
思贤略一想:“应该还在密室里。”
“带我去。”
思齐捧着热水烫过的汗巾回来,就只见到陈知朔与思贤的背影,他忙攥着帕子追了上去:“陈师兄,去哪呀?”
密室中,陈知朔翻阅着笔记,眉间越锁越深。
笔记前几页全是空白,而后才出现零星文字。随着不断后翻,上面的文字逐渐增多,但都只是只言片语,连不成完成的一句话。
陈知朔在心中做了个统计,发现重复最多的是“天道”二字,其次是“注定”、“不可逆”等字眼,也有陆离的名字出现在笔记上。
他看得心惊不已:难道老爹已经知道天道的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