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叶转头出去，一会儿便进来将顾其羽之前的衣服递了过来。
已经洗过的，顾其羽接过的时候，上面有淡淡的栀子花香。
“换上吧，”苏子叶自然而然的坐在床边，等着顾其羽换衣服。
顾其羽却拿着衣服，犹豫了一下，转身就要进洗手间。
苏子叶纳闷：“你去哪儿？难道你还有换衣服之前要去方便的嗜好？”
顾其羽有些无语，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你坐在这里我怎么换？我可没有暴露癖。”
“都是男人，你怕……”苏子叶说到这里，忽然脸红了红，将后边的话咽下去，站起来有些无措的出了卧室，“我在楼下等你，你快点。”
顾其羽发现，虽然苏子叶修养很好，人品不赖，称得上端方君子温润如玉，但这都是在外人面前的成熟稳重。在熟悉的人面前，他也有活泼的一面，就像之前在严家，他也会亲昵的挽着姐姐的胳膊撒撒娇，也会和外祖父半开玩笑的插科打诨。
这样的相处对顾其羽来说，很轻松。试想如果苏子叶对他依旧是和对陌生人一般温和有礼，或者像一个真正的医生一样天天劝他治疗，他铁定是没有勇气至今还在苏宅的。
他不远千里的逃离，就是想最后的日子过得舒心一些。
成都是一个旅游城市，天气渐暖，同行搭伴旅行的人多了起来。苏宅虽然不在闹市区，也不在名胜景点旁，但是胜在景色雅致，大街小巷旁并不缺人气。
难得的今天轮到了苏子叶不自在，顾其羽隐约能猜到苏子叶在别扭什么，都是男人，换个衣服本也没什么，说起来倒是他顾其羽去洗手间有些行为刻意，着实欠妥当。
不过不是什么大事，顾其羽也了解了苏子叶的一些脾性，顺着大道旁走下山坡的时候，苏子叶一直都和顾其羽保持着两米的距离，顾其羽也不追他，就慢悠悠的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不疾不徐，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帅哥帅哥，能帮我们拍张照吗？”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学生跑到苏子叶面前递上自己的手机，指了指自己站在榕树下的同伴。
苏子叶有些手足无措的接过，他不擅长拍照，对着两个摆好姿势的女学生，他转换了几个角度，拍出来却是没有一张能尽人意。
女学生看着手机里自己和同伴的照片，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勉强的表情让顾其羽看着都有些牙疼。
走上前，顾其羽伸出手，“不介意的话，我来帮你们拍几张吧，我这朋友学音乐的，思维比较抽象。”说完对着苏子叶眨了眨眼，惹得苏子叶一阵心慌意乱。
虽说毕业后画笔已是不常提，但是学了那么多年的底子还在，对于角度和切割点把握的比较精准，拍出的照片比起苏子叶的不知好了多少倍。
一连拍了几张，每一张都是近乎完美。女学生对照片很满意，一叠声的“谢谢”后，笑道：“要不我帮两位也照一张吧，我拍照技术也很好的。”
拍照吗？这倒是提醒了顾其羽一件事，他和程明潇在一起那么多年，除了公司合影，两人还没单独拍过照的。当年总想着将来有一天两个人会出国结婚，到时候拍结婚照就好，所以平常两人都没有想过要一起单独拍张合照。
如今，两个人走到这个地步，顾其羽想，什么结婚照，合照，没有拍反倒省心，免得他睹物思人，免得程明潇新人吃醋。
顾其羽出神出的专心致志，直到苏子叶的手搭到他肩膀上他才反应过来，前面女学生正好捕捉到他的眼神，按下了拍照键。
合影如何，顾其羽并没有很在意，他回神之后，又去想另一个问题。苏子叶将手机从女学生那里接过来，看到合影却是相当满意的对两个姑娘道谢，道谢完小心翼翼的将照片又存在了自己的电子网盘里。
中午吃饭，是一个安静的小店，说是小店，确实不大，远远看去，青砖灰瓦的一小楼，木头门上用毛笔简单的写了个“味”，算是店名。
店主白白胖胖，耳垂出奇的大，笑起来眯眯着眼睛，像极了弥勒佛。他肩头搭着一块白毛巾，像影视剧里的店小二一样站在门口，老远便对着苏子叶招手。
“你这小子可是有几年没回来了，亏你还记得你吴叔的店朝哪开。这是你朋友吧？快进去，八号包厢，菜都差不多上齐了。”
整个店楼下八个小隔间，楼上四个小包间，店虽不大，收拾的却很干净，唯一的缺点就是人满为患，整个楼下的小隔间里都是人，还有临时搭建的小方桌，不过人虽多，却也不吵闹，氛围很好。
楼上相对就安静许多，进了包间，除了临街小贩的叫卖，倒是不见任何嘈杂。
饭菜在原来川菜麻辣的基础上稍微有些许改良，很合顾其羽的胃口。
虽然胃依旧不舒服，但是顾其羽难得的胃口甚佳，吃得很是欢快，他觉得这是他半年以来吃得最舒心的一顿饭了。
只是吃得正高兴的时候，苏子叶忽然问道：“确定不回去治疗了吗？那边的人事什么的当真不留恋？”
顾其羽夹菜的手顿了顿，似是认真考虑了半分钟，道：“没有可留恋的，都处理好了。治不治疗的，你也是清楚的，何必再提，徒增烦恼不是？”
苏子叶不置可否，稍作犹豫，还是如实道：“我明白化疗的痛苦，尊重你的决定。这两天我需要回青岛一趟，将工作做一个交接，接下来的一年，我会留在成都……”
“如果是为了我，不必如此，苏医生。”顾其羽放下碗筷，双手叠放在胸前，定定的看着苏子叶，不是他自作多情，他有预感，苏子叶留在成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他，可是苏子叶帮他已经够多了。
“说到底，我们也只是萍水相逢，你陪我拜祭了父母，又给我提供了住处，我已经很感激了。”说到最后，可能顾其羽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疏离，又开玩笑的道，“我都要死了，这最后临死欠下人情，可怎么还？”
苏子叶没有像以往那样对顾其羽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表示不满，而是顺着顾其羽玩笑的语气接着道：“你是这几年我遇到的最投缘的病人，难得我也算半个成都人，是你半个老乡。这个病，越到最后越难熬，就当我是你的朋友吧，送你最后一程，实在过意不去，就活得久一点，陪我好好在成都度个假。至于欠下的人情，也不用你还，只要下辈子，你多记得点我的好就成。”
作者有话说：
苏子叶真是太暖了，如果这辈子碰到这样一个人，我想也知足了
第二十七章
◎幸好，苏子叶不在家◎
顾其羽在洗手间已经待了好久。
从吃饭回来，他便抱着马桶在吐，好一顿翻江倒海，吐到最后没了力气，一屁股蹲坐在洗手间的冷瓷砖上，头抵在墙上缓解着胃部痉挛。
胃部一阵阵抽痛，好似能闻到从下而上的血腥气，顾其羽努力咽了咽口水，终是没压住，还没来得及用手捂，一张嘴，血便喷了满手满身，连洗手间的墙面都没有幸免。
眼前一黑，顾其羽便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顾其羽想，幸好，苏子叶不在家，要不然，又要麻烦他。
吃完饭，苏子叶送顾其羽到家门口便开车出去了，临走之前特意交代顾其羽将他放到床头柜的药吃掉，他回来可是要查数的。
好在，这次晕厥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虽然这次晕厥还是像往常一样恨不得半生梦尽，但是醒来后算了算时间，也不过晕过去了十几分钟。
在地上缓解好一阵，顾其羽才揉着胃勉强站了起来，长久的蹲坐，腿部麻感明显，背部钝痛，果然是个折磨人的病，只不过是任性的多吃了几口，就落了这么个下场。
可是毕竟是好多年没吃过的正儿八经的家乡菜，吃起来到底心里欢喜的很，多吃几口的愿望实在是藏不住。
他现在是多活一天赚一天，多吃几口赚几口的时候。顾其羽想，即使难受，也忍了，要是哪天嗝屁了，可是什么都吃不上了。
将身上被血污了的衣服脱下来扔在洗手间的地上，然后打开花洒冲澡，身上也是一股难闻的血腥气。
顾其羽往常不爱用沐浴露，觉得总是冲洗不干净，今日却不得不多挤了一些抹在身上，沐浴露也是栀子花的味道，刚揉开，浓郁的栀子花香便冲散了不少血腥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