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潇胡子拉碴，抬手抹了一把脸。空气很干涩，手掌上细细的死皮划过脸皮有细微的沙粒感。
程明潇就着这点沙粒感抬起头，满眼颓废的道：“这个时候我还有什么脸可要，能求的都求了，能找的也都找了。他本来就没几个朋友，上学的时候除了学习还要照顾生病的母亲，后来上了大学避免触景生情连之前小初高的同学都断了联系。大学和我在一起后，大多数时候要么出去兼职要么陪我出去应酬，临毕业的时候拒绝了导师的女儿还差点毕不了业，真要算能说上几句话的也就是李炎了。”
“医院呢？即使顾其羽刻意隐瞒，也不该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隐瞒？”程明潇不知道该自嘲还是该扇自己一巴掌。
他从旁边拿出一份检查报告，推给时凡，“这是从他车里找到的，大刺刺的扔在后座上，他从来没想过要隐瞒，只是……是我一直没上心。”
哪怕有一点上心，也能看出顾其羽瘦的不正常，也能想到一个大男人就算力气没他大，个子没他高，真要对打的话也不至于让他打的这么毫无还手之力。
想到自己对顾其羽做的那些事，程明潇终是忍不住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下手之狠，将对面的时凡吓了一跳。
时凡受不了程明潇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大骂：“程明潇，你神经病啊！这什么时候了你整这些有用吗？找人要紧！你都说了他病的那么重，不赶紧找，最后一面见不上，你到时候就是甩自己十几二十个巴掌都没用！”
顾其羽的不告而别，让程明潇心慌难过的同时也夹杂了说不清的愤怒，这愤怒不知道是对顾其羽还是对他自己。
那天他在严实家门前等了一上午都没有见到严实的面，等得耐心耗尽，才接到严家一个管家的电话，打发他离开。
已经很多年没有受过这种怠慢了。
程明潇心里窝着火回家，想着大不了带着顾其羽出国治病，他有钱，何必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他可以带着顾其羽去任何国家，找任何享誉全球的胃癌医生。
可是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
顾其羽没有躺在床上，也没有在后院。程明潇有些心慌，家里一切如常，可是他总觉得哪里变得不一样。
电话打了无数个，都是关机状态。
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程明潇跑到楼上打开衣柜，可是他自来对两个人的东西都不上心，况且顾其羽的外套基本一溜儿的都是黑色，看不出有没有少，顾其羽惯用的那只行李箱也安静的待在衣柜的最下方，洗手间里，顾其羽的洗漱用品都在。
程明潇心下稍安，想着，也许顾其羽只是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了。
如果没有进书房，他可能会一直坐在客厅里等，他当时还想着，等着顾其羽回来，不管是多晚，不管是他有多担心，他都不会去骂顾其羽，他会耐心的询问他的阿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如果顾其羽不想说，他也不会继续问，他会给他熬好喝的海鲜疙瘩汤，放一片他喜欢吃的西红柿。
可是，程明潇进了书房。
他心里惴惴不安，总需要得到确认才能心安，但是打开电脑，里面是无数的雪花，门口的监控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掉了线。
颓然坐在椅子上，桌面上原本他以为只是合同的装订的薄薄的几页纸，映入眼的却是“股权转让书”几个字，程明潇扯过，翻到最后一页，果然已经签了顾其羽的名字并按了手印。
终于确认，自己只是自欺欺人，顾其羽真的走了，什么都没带。
他的少年爱人，相扶持到现在，到底对他有多失望，才在重病之时，决然离开？
“医院我已经去过了，严实这几天没有坐诊，说是不舒服，去了他儿子严邱恒那里修养。苏子叶也请了长假，说是休息一段时间，应该去旅游了，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说年前这个苏子叶苏医生就打算着放长假。”
给顾其羽治过病的两个医生，忽然间都找不到人了，要不是现在是法治社会，程明潇都要怀疑是两个医生合伙拐走了顾其羽。
时凡知道程明潇肯定已经找人调查过给顾其羽治病的两个医生，显然已经将两个人的嫌疑进行了排除，可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虽然说苏子叶年前已经有了休假的心思，但是这也不妨碍他在这出行的过程中顺带着顾其羽走。
虽然这种行为不符合一个医生的职业道德，但是道德之外还有人情。
“我觉得你有必要再查查那个苏医生，说不上来怎样，总之我就是觉得他可疑。你不是见过他的车吗？查查车牌号，说不定有线索。”
时凡的提议，程明潇不抱希望，如果说苏子叶人已经去了国外，那肯定不能开车出去。但是，这个时候做点什么都比干坐着强，即使希望只有万分之一，那也算是希望。
家里的监控修好需要时间，好在小区有不少摄像头。
他们去的巧，年三十那天的监控还有两天就要被覆盖掉。程明潇随便扯了个谎，小区的保安很有素质，知道对方是要调自己门口控的监控，并没有多话，只是态度友好而积极的将监控调出来给程明潇看。
这些有钱人的弯弯绕绕，他们不管，他们只管办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监控里那辆白色宾利弧线非常好看，程明潇当年也想过买一辆，但是因为别墅和公司，最终他还是选了比较大众的奔驰。
“这个男人长得不赖，要不是他是你情敌，我都要夸他一句皮囊优秀。”时凡由衷的赞叹。
任何见过苏子叶的人都不能否认他是一个优秀的人，这也是当初程明潇见苏子叶给顾其羽送饺子时，为什么会发脾气的原因。
苏子叶太容易让他产生危机感了。
作者有话说：
程渣渣的报应开始了~
第二十六章
◎如果是为了我，不必如此，苏医生。◎
苏子叶说的没错，卧室外的风景很好。
顾其羽窝在阳台的躺椅上，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一片湖。
景色和他青岛别墅外的风景想比，一个温婉，一个粗狂。如果说大海宽阔的能接纳所有的悲伤，那么苏宅外的风景能抚平所有的不忿。
那天在山里祭拜完父母，还没下山他就吐血了，身上疼得很，浑浑噩噩的发起来低烧。这一烧就烧了好几天。
“今天有没有好一点？”苏子叶端了一碗面汤，递到顾其羽手边的小几上，坐在床边和顾其羽平视，道：“趁热喝点汤，如果有兴趣，我今天可以带你出去走走。”
“你好不容易松口了，我怎么也要争点气才行，都憋在屋子里好多天了，我感觉我都要发霉了。”顾其羽心情不错的时候喜欢开两句玩笑，以前还有所矜持，如今和苏子叶越来越熟，他倒也不再装什么端庄。
端起碗，喝一口汤，是苏子叶给他做吃食的一贯风格，清汤寡水的要命，比之前来成都的路上喝的粥还要清淡。顾其羽虽然没有程明潇那么重辣重荤，但是也不是个吃素的命。
之前因为程明潇在身边导致他心情压抑，吃饭也没胃口，如今离开程明潇，故意弱化程明潇对他的影响，顾其羽的胃口反而好了很多，因为胃口变好，反而讨厌起来这清汤寡水，感觉吃多了，和涮肠子差不多。
勉强将碗里的汤喝完，顾其羽起身将他的行李箱拉开，里面只有两件衣服，一件上衣，一条裤子，他带的两件衣服，合起来是一套西装。
这套西装，半新不旧，是当年公司举行乔迁宴前两个月，程明潇带他专门去定做的，不是特别出名的牌子，但是胜在质量好，有型，穿着舒服。
程明潇给他买过许多东西，名表，手机，房子，车子，但是只有这一套定制西装，在顾其羽看来，是代表程明潇这些年真正关心过他的生活。以往那些年，都是他顾其羽在打理程明潇衣食住行中的所有琐事。
可是现在，总不能穿这一套西装出去晃悠吧？况且他连衬衣都没带，身上穿的还是苏子叶的睡衣。
“要不，我还是别出去了，等我过会儿将我之前那身衣服洗了，明后天再出去。”顾其羽说不上尴尬，在苏子叶面前，他有过太多次尴尬时刻，尴尬到现在都没什么尴尬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