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遗弃的角落,他一个人独自蜷缩在黑暗里,舔舐伤口。
“青青,”任古飞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勇敢一点,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做我女朋友吧!”
左青青的抽泣声停了一瞬,抬起头,哭得通红的眼睛望向任古飞。
也不过就是几秒的时间,但是任古飞却感觉,从她抬头到凝视他,足足过了一个小时。或许不止。
他听见胸口激烈的心跳声,嗓子眼再次发干。
任古飞喉结滚动,哑声问她。“好不好?”
左青青抽了抽鼻子,忍住还在源源不断往外奔流的热泪,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任古飞急了,大手按住她肩头。“你什么意思?”
距离太近,她又嗅到他指尖淡淡的烟草味。
被他触碰的知觉扎破雪白毛衣下每寸肌肤,刺入骨髓,溶进了她周身血脉。
左青青轰地一下脸红了。两颊下头,连耳垂带脖子都涨得通红。她闭了闭眼,然后踮起脚尖,突然吻了任古飞的嘴唇。
吻很轻,也很快,蜻蜓点水一样。
是她毕生孤勇。
左青青飞快地从任古飞怀抱中逃离,转身就进了卧室。
啪嗒一声,再次把房门反锁。
她背靠着门,眼泪刷刷地往外奔涌,唇角却高高翘起。
留下任古飞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摸嘴唇。
太快了,他压根没感觉到什么滋味。
这可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姑娘家亲吻,这姑娘还是左青青。
他心心念念的左青青。
任古飞不甘心。
他拿指腹在嘴皮子上来回搓了搓,直搓到嘴唇发烫,然后又把手指放到鼻尖下轻嗅。
……好像有点姑娘家的甜香?
应该有吧。
不能一点痕迹都没!不然他不是白让她亲了?
小时候任古飞看电视剧《西游记》,只记得唐僧师徒几个偷吃人参果那节,猪八戒吞吃太快,吃完了咂摸着嘴,遗憾地说,太快了,没尝出啥滋味儿。
他现在也没能尝出啥滋味儿。
刚才左青青嘴角在笑的时候,眼睛却在哭。所以她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她的亲吻里除了甜香,也有眼泪的酸涩。
他不知道别人家的初吻是不是也是这滋味,他和她,还有没有下回?
任古飞想到他和她的下一个吻,心里头,就更痒痒了。
他大步流星冲到左青青房门口,啪.啪地拍门,声音沙哑。“你开门,不是,你啥意思啊?开门咱俩说清楚!”
门后一点动静都没。
任古飞继续拍门,又唠唠叨叨地碎碎念。“不是我真没尝出啥,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左青青,你开个门,咱俩说说呗!”
左青青在哭泣的间隙,听见门外他这些疯话,眼泪刷刷地,脸颊又轰地燃起火焰。她简直羞都快羞死了!
天!她怎么会吻了他?
她怎么敢吻他?
完了,她完了。
左青青扶住额头,然后又掩耳盗铃一样把手往下,牢牢地捂住发烫的耳朵。
她疯了!
或者,是那夜的半打啤酒还没醒。
……她醉了。
作者有话说:
飞哥:不是,这剧情发展的……老子措手不及啊!嘿嘿傻笑..jpg
18、封楼第二天(10)
◎“老子有单身狗证明。”◎
左青青干了件她从小到大都没做过的事,关起房门就后悔了。
任古飞会怎么想她?
他不敢做的事,她踮起脚尖就干了。
他磨磨唧唧跑了八年的路,她一个吻就走完了全程。
……好像有点不合常理。
但她心里是欢喜的。
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她看见一个眉目温柔的自己,笑起来两颊飞红,唇角一直往上翘,欢喜的怎么都不能停。
任古飞当真找她,也当真喜欢他。
刚才靠近他胸口时,她听见他的心跳声如擂鼓。
真好。
从幼儿时受过的气、错过的委屈,以及八年前隔着红旗车窗的遥望,如今都被岁月安慰了。
……真好啊!
左青青翻来覆去地发痴,对着手机屏幕中的自己痴笑。脸颊太烫了,脑子也太乱了,浑身充斥着高热的荷尔蒙。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伴随提示,她爸妈又再次拨来视频通话请求。
左青青愣了一下。她需要冰袋,或者冰水,她慌乱得不能自已。
门外任古飞还在碎碎念。“青青,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在家属大院……”
砰!
左青青冲到门边,把门打开条细缝,露出小半张脸。“任古飞!”
“嗯?”任古飞显然也没比她好多少,嘴角也一直高高翘起,眼睛里头笑意欣然。“怎么了?”
他俯身凑到细缝前,问那张绯红的小脸。
凑得太近了。
几乎唇贴着唇。
左青青举起手机,挡住他不安分的两片唇。也借机挡住自己哭肿的双眼。“嘘,我爸妈找我。”
“哦……”任古飞顿时又不得劲儿了,哼了一声。“知道了,老子不说话就是。”
左青青啪地把门又阖上了。
手机里的通话请求早已经结束。她定了定神,索性往脸上敷了张面膜,然后才重新回拨过去,安抚电话那头焦虑的父母。
左妈妈这次明显很慌。“青青啊,我听人家说冀北开始有小区封锁了。你没事吧?怎么办,你一个人在那边可怎么办啊!”
左青青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头左妈妈突然哭了,抹着眼泪哽咽道:“你到底为什么要一个人留在冀北,过年都不肯回家。你……你是不是因为顾琛的事儿,还在恨妈妈?”
再次听见顾琛这头衣冠禽兽的名字,左青青沉默片刻,讥讽地笑出声。
她庆幸刚才敷了面膜。
雪白鬼面似的面膜,完美藏住了她在视频中的脸。
她答的云淡风轻。“妈你说什么呢!怎么就会谈到恨呢,真的是工作耽搁了。”
左妈妈压根没听她说什么,继续哽咽。“可爸妈从小就把你当明珠似的捧在掌心里,当年你出国,也是一年百万的费用,爸妈所有的积蓄都用在你身上了。就连工作都替你找好了,你非得回国,回来了,又不肯回燕城。燕城多好啊!你要实在不想给人打工,咱回家!回家爸妈养着你。”
“我挺喜欢现在工作的。”左青青淡淡地插话。“真的挺好的。”
“哎你不是喜欢画画吗?或者弹琴什么的。”左妈妈依然没理她,思绪自顾自发散。“你要想做现在的专业,咱自己开个公司,给自己打工,想什么时候休假就什么时候休。”
左青青闭嘴,听她妈妈一个人持续地规划,替她规划了继续深造或是自立门户,给了她无尽的可能性,甚至提出在燕城给她买所房子,让她搬出去独自生活。
或许,父母真的很爱她,把所有他们以为的好,都给了她。
可是二十多年,她依然过得不快乐。
况且她不能明白他们所以为的好。顾琛这头畜生就是她妈妈以为的“很好的男孩子”,在约她几次不遂后,他开始追踪她、偷拍她,在异国他乡,那种被狩猎者盯上的恐惧与黑暗,如今在视频中一句轻描淡写,就能释然了吗?
她不能原谅。
她甚至不能告诉他们,她需要的不是这些,钱财房子,她都可以自己挣。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粗茶淡饭供月供,她也觉得很幸福。
她不想再次躺回孤寂的死一样沉静的医院,望着天花板,完全找不到活下去的欲望。
她想活,她也想活得有奔头。
因为顾琛这个名字,她那颗刚被任古飞激活的心又缓缓沉寂下去。细针扎着她的血管经脉,鼻端再次充斥那年异乡医院内的消毒水味,空寂的眼睛望着她,她与那个陌生的女医生遥遥相望。
女士,你害怕陪你来医院的那个男人。女医生皱眉问她,他伤害了你吗,是否需要我们帮你报警?
那时左妈妈给她的短信里却和她说,顾琛很喜欢她,已经和他们提了要与她结婚,让她从此留在那里定居。然后又质问她,为什么私自离开,去了另外一个国家申请工作?
她的父母,站在顾琛那边,指责她。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并不了解,也不相信。她所经历的黑暗,吞食药片使脑垂体分泌多巴胺的绝望,他们从来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