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青青忽然抬起脸,认真地看着他眼睛。“你这是在追我吗?”
“难道不是?”任古飞觉得自己被这丫头给气得不行,距当场火化也差不离了。“你哪只眼睛看着不是?要不是在追你,老子巴巴地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又步行仨小时,百度地图摸着圈儿找上门?凌晨一点啊!这是老子第一次来冀北城!”
说的挺真。
挺像那么回事儿。
左青青倒是没想过任古飞当时找到她的艰难。他敲门时模样带笑,进门就痞里痞气地伸手找她要水喝,还顺手丢了个重磅炸.弹,说了他有女朋友,剜她的心。
左青青又抽了抽鼻子,有点别扭。“我又没让你来找我。”
“是,是我自己要找你。是老子犯贱!”任古飞也气呼呼的。
话说出口,他忽然察觉不对劲儿,这句话听着像是与左青青赌气。
坏了,丫头怕是又以为他在跟她吵架。
任古飞还没后悔完,果然见左青青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儿的,嘴皮子哆嗦着,鼻音越发浓重地说,“你后悔了是不是?”
“不后悔。”任古飞赶紧描补。“真不后悔来找你。”
但是迟了!
左青青拼命从他怀里挣出去,扭头就往卧室跑。
左青青的卧室对于任古飞来讲,就是有恶龙盘踞的城堡。公主又往城堡里跑,他这个王子既没带剑也没骑马,最尴尬的是,他还不能强闯。
他再流氓,也不能用脚踹开姑娘家的卧室门,然后……然后怎么样吧?
任古飞赶紧拦住左青青,堵了她的路。
“你让开!”
“不让!”
“你让不让?”
任古飞忍气吞声,脖子梗着。“不让,就不让!打死也不让!”
两个人又同时犟上了,争执不休。左青青肯定没他那个蛮力,也推不动他,索性不推。
她撩起碎发,强忍着要哭的冲动,对他说,“任古飞,我……”
任古飞定定地等着她后头那句话。
但是左青青始终也没能说出来。耽搁太久,挂在睫毛下的眼泪就飙了,扑簌簌的,瞬间崩裂。
眼泪顺着白净面皮往下掉,过了会儿,聚集成一小汪,噗,坠到地板上了。
任古飞终于发现她哭了。
“不是,你哭啥?”
他慌乱莫名。
从小到大,他最怕看见她哭。
哭还能有什么理由?
左青青就是想哭。
任古飞慌的就像是童年那个在她头发里扔了苍耳的坏模样,她就更加想哭了。
她哭着跑开,泪眼婆娑,看不清任古飞的样子了。
看不见,她才敢哭出声音。
左青青飞奔到卧室门口,砰地一声,她恶狠狠地撞入任古飞怀抱。
任古飞人高马大,长腿挪得比她更快,飞速接住了迎面奔来的左青青。搂的紧紧地,话语越发地词不达意。“青青,我真没有女朋友。不是,我要说的是,我……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他越说,越招她眼泪。
左青青哽咽着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八年,你找了我八年,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任古飞沉默。
左青青等了十秒钟,等的心有点凉。她恶狠狠地凶他。“答不上来?那你放开我!”
“我说过的,”任古飞终于蹩脚地、艰难地开口,带着莫名丧气。“我和你家里打听过你的消息,但是他们从来不说。他们……骗了我。”
左青青震惊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谁骗你,骗了你什么?”
任古飞仰头,闭了闭眼,唇边挂着抹讽刺的笑。“他们每次都会故意说错你的地址,甚至连国度都是错的。后来,我就谁也不问了。”
他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他尝试过,但是他拿不到。
有左青青联系方式的人都被左家影响,或者不相信他找左青青只是为了喜欢她,他们都以为他是因为追不到她所以故意报复。
谁会拿十年真心去报复?
任古飞觉得那些人都很可笑。
谁都不能相信他喜欢她,好像就连喜欢她这件事,都是错的。
“所有人,”任古飞睁开眼,声音沙哑。“你父母、你的朋友,他们都不肯告诉我你的下落。有关你的消息,都是我自己一点点打听出来的。”
所以他才会一次又一次地错过她。
所以他才会……至今都不能当着她的面说一声喜欢。
17、封楼第二天(9)
◎“真心很好玩吗?”◎
“我爸妈……”左青青猜到一半,欲言又止。
“嗯,他们讨厌我。”任古飞冷笑,然后又带着点自嘲。“他们觉得我没出息,而且只是玩玩。”
谁他妈会作贱自个儿,只为了玩玩?
玩啥?
真心很好玩吗?
任古飞语声沉沉。“刚开始我的确没什么出息。高中没混毕业就走了,那次你搬家,我好容易从军校请假回来,但是只见了你一面,连句话都说不上。”
顿了顿,更加嘲讽地笑了。
“你爸妈防我,比防贼更凶猛。”
左青青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接。
任古飞却也没打算她接话,自顾自地又冷笑道:“你的同学也都看不起我,觉得我家条件一般,配不上你。”
“任古飞……”
左青青憋了半天,也只憋出这三个字。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任古飞久久地望着她,目光流露出剧烈挣扎,最后他还是叹了口气,伸手再次把她搂在怀里。温柔地拥抱了她,下巴搁在她头顶发旋儿,语气恨恨的。“有时候,我真的……不想喜欢你了,左青青。”
左青青泪又开始狂涌。
任古飞算是对她表白了,在见面的第三天,在吵了无数次莫名其妙的架以后,他突然对她表白。
也许,也不突然。
楼顶的靴子终于落了地,砸落左青青心头那座空城。
她哭得不能自已。
“任古飞……”她又喊了他一声,恋恋的,委屈的,带着无尽心酸。
“嗯,我在。”
任古飞把头往下凑了凑,贴近她哭泣的双眼,轻声轻语地哄她。“我真的没骗你。高一那时候我就是真的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他又凑近了些,试探性地亲吻她长而卷的睫毛。
吻很轻,拭着她的泪。
任古飞的委屈心酸都一目了然,有大摞机票车票为证,可是她没有。
她的喜欢偷偷摸摸、躲躲藏藏,这些年来噬咬着她的心,无一刻得安宁。
她在异国他乡,在雪后的晴天一个人用铁锹铲雪、用雪刮一点点扒拉掉堆积在窗台的雪,四处都是白茫茫,烈日青空下的雪刺得她几乎盲了眼。她萎靡地病倒在语言不通的医院,看着那些陌生的脸,不止一次地想过,她左青青啊,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有家不能回,有国不能归,万水千山,没有一处是她的故乡。
她哭着跪坐在异乡墓园,掌心捧着那些亡灵们墓碑前的碎石子,想着父母逼着她遇见的那个人,想起被狩猎流离失所的悲苦……那时候,她也想起过任古飞。
那年夏天十六岁少年的脸,在楼道灯火中明灭不定。
他曾是她所有的不甘。
左青青的眼泪止不住往外涌,就像是开了闸后,洪水决堤。
她哭着喊他的名字。“任古飞、任古飞……”
“嗯,我在,我在呢。”任古飞一边小心地亲吻她,一边轻声地应她。
从额头亲到眼睫,再到天光下她泛着微芒的浅金色汗毛,像是恋恋不舍,想要吻尽她的每一寸。
但是他始终也不敢吻她的唇。几次擦过,都胆怯地避开。
他被她遗弃过。
他惧她。
左青青终于缓缓地抬起手,环抱住他,把头埋在他怀里,小声地啜泣。
“任古飞……”
任古飞叹了口气,亲了亲她遮住大半脸颊的碎发。“傻丫头!”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没机会表白。高一那年他只是缠着她,从没来得及对她直白地说一声,左青青我喜欢你,喜欢的都快要死了。
他那时候最大的勇气,也就是为了她,努力去考燕城大学,然后在楼道口被拒绝的时候,笑着忍住悲伤。
左青青给了他所有的欢喜,也给过他所有的不可言说的悲伤。
没有人相信他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