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行从石头下出来,扯断了下半身,如今半飘在空中,看着重九苦笑了一下:“虽然这破了点,基本上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但是我不想走了。外面的世界变得太快,快得让我觉得即便我去了也没什么意思,就我这样投胎下辈子也是个残疾,不如就待在这,跟——”
他回头看了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总归是家人。”
“你不是不记得她了么?想起来是家人了?”方未问。
于宋摇摇头:“不记得了,但既然是这个房子里的,应该不会错。”
“不记得还这么认定?就不怕这是个陷阱?”
于宋迷茫地看着方未,他不明白方未这话从何谈起,他虽不想自暴自弃,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他身上都没有什么可被别人惦记的东西。
他自暴自弃地想了一通后,觉得虽然大家不熟,但马上就要分开总得说声谢谢。然而嘴刚张开,周围突然开始晃动,似乎那场泥石流还不够将这个村子毁掉,非要再加一场地震才足以赶尽杀绝。
更奇怪的是,于宋明明已经没了下半身,他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鬼也跟着一起晃动,身形不稳地险些跌倒在地上,连带着头脑也跟着混沌。
意识朦胧间他感觉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好像当初他死的时候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整个世界都在晃动。而他,就在那个瞬间,被收到了个小匣子里,很窄,几乎将他压成薄片。
他当初跟着重九去书店的时候,曾经偷偷照过镜子。
他当时的模样不太好,却也能从那张面不全非的脸上看出仅有一点原本的痕迹。
他记住的东西很零碎,其中或许有些是生前,有些是死后。
刚脱困的时候,他还能记得些生前的事情,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在这世间存在的时间越久,记忆就越模糊,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他混乱的记忆就已经不足以让他将生前死后区分出来,甚至没办法靠着仅有那点东西他拼凑出自己的一生。
所以他不想走了,他觉得既然就要散了,不如散在自己家,即便现在这里已经不能称作为家。
然而这些想法都只是他想的,就像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死的这么早,这么惨,甚至家破人亡。
周围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头脑归于混沌前,他依稀又听见一丝极细的猫叫声。
他心中一惊,努力睁开眼睛想看看声音从何而来,然而他眼皮上好像画了个秤砣。
看来时没办法帮上忙了,他想,这次可能是彻底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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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的崩塌往往是瞬息间的事情,在于宋晕过去的同时,方未顺手提了一下,没让他遂了心愿直接消散在这层原本就不应该存在的空间里。
水鬼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在自己定下的契约上栽跟头,他被阵束缚着不能动,身上流出的东西越来越多,浑身肿得像是个充满了水的气球,却怎么流都流不完。
水越来越多,越来越急,终于在一片水草落下时,压在了阵中的某个字上,束缚住他的力量弱了。
水鬼作为当事鬼第一时刻感觉到了异样,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咧开嘴,低声笑了起来。
第 44 章
◎出来了◎
顺平县自从那次闹了天灾后一向风调雨顺,尤其是这几天,天干净的像是水洗了一般,独留一个大太阳挂在上面明晃晃地烤人,若不是因为这里所处地理位置较高,气温较低,这么个烤法满县城的人出门就成了人干。
路江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开着车,到了顺平县后没有丝毫停顿,顺着山路往南溪村开去。
方向盘旁边放着的手机,机械女声在播报完最新路况后一个卡顿,手机发出滴的声音。
陆江瞥了一眼,说:“带充电器了没,手机快没电了。”
“哦,带了。”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后,从座位中间伸过来一只手。
那只手不大,指甲剪的很秃,圆圆的指肚捏着个银色的充电宝。
路江瞥了一眼:“线呢。”
“哦哦,线,有。”那只手缩了回去,又是一阵窸窣声,不多时路江旁边多出了好几根数据线。
路江看了眼,指了指其中一根:“这个,插上。”
路江明显心情不太好,而且距离目的地越近心情越糟糕,说话的口气也越差。
身后那只手勾动了半天没碰到手机,实在没办法,探了半个身子出来才成功给手机充上电,之后又畏畏缩缩地回到了后排一言不发。
路江见此心情更不好了。
说起来这事儿他一大早还在别墅待得好好的,跟余辛调侃几句后,心情很好的接了花店新送到的百合。
他不太喜欢花香,但鉴于他作为唯二留守人员,不用跟着大部队出去遭罪,怎么想都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所以在抱着颜色各异的百合,去满屋子换花的时候,还难得地哼起了调子。
然而这种好心情在另一个留守人员醒过来后打破了。
一般来说别墅换花这种工作都是由钟点工完成,但是这天钟点工请假了,路江就担起了这个责任。
他刚将一楼的花换完,往二楼去的时候,听见了某个倒霉新人一声险些将房顶掀起来的嚎叫声。
台絮毕竟刚醒没多久,路江作为临时看护人,以为台絮又出了什么状况,撂下花就往台絮所在的卧室跑。
台絮房门没锁,防止再出现突发情况,睡前路江嘱咐他不要锁门,现下果然出了状况。
路江开门冲进去时以为他魂魄又不稳,身体闹情况,结果进去后就见熊孩子正坐在床上,脸色红扑扑的哪有一点生病的样子,除了脑子有问题,说什么都要到南溪村找人,怎么劝都不听。
路江问他究竟为什么非要去找人,台絮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被问得紧了,挤出了一句:梦见领导那边出了意外,所有人都成了魂魄来找他道别。
若是别的还好说,然而这个组里没有一个时正常的,身份特殊的人混在一起,连最寻常的梦都不能被忽视,跟不论这个新人还不确定究竟有什么才能,这若真是预知……
这下路江彻底坐不住了,匆忙收拾了东西,带着新人台絮驱车赶往南溪村。
事出紧急,他们开车的速度要比先头部队快了很多,直到过了顺平县开始往南溪村走时,速度才降了下来。山路崎岖,车速太快一不小心就会栽下去,还没等看见晏子晋几人的尸体,他们先要飘着去报道了。
手机导航还在兢兢业业地报着,路江突然道:“你梦里就梦到他们找你道别?没梦见点别的什么?”
他这话问了不止一次,但台絮的回答就像是复读机:“没有,他们说让我们好好看家,他们要走了。”
“走了是去哪?”路江问。
台絮摇摇头,他也搞不明白那句没头没尾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刚睡醒的时候他满脑子都只有赶紧去救人。
“所以我们就因为你这个不知前情,没有后续的梦,大老远跑到南溪村?”路江被气笑了。
台絮缩头,他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他很想反悔,但是见路江那个样子,估计还没等他说出回去的话,只露出个表情路江都能杀了他。
思及此,他决定乖乖闭嘴,任由路江想说什么说什么,除了非要情况下绝对不答话。
路江周围气压很低:“找你道别的都有什么人,这次出发的人都在?领导也在?”
他突然想起这次出行可不止组里的人:“不对,九,九爷不是也跟着去了么?也跟你道别了?”
“九爷?”台絮一愣,皱着眉头仔细回忆着,突然觉得梦里的场景又不像先前那样清晰了,含糊道,“好像……不在吧。”
“什么叫好像,在就是在不在就是不在。”路江低骂了一句,接着说,“我也是脑子有病,因为你那么句话就跟着跑过来,回头让那些人知道不得骂死我。”
说到这,他停了停,台絮又不敢接话,就这样安静了几秒后,路江才继续开口:“算了,来都来了,总比在家提心吊胆强,余辛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也不在服务区。”
这才是路江出门的主要原因,原本他们两人聊的挺好,聊着聊着余辛突然就不见了。
由于他们工作性质的原因,说话消息突然断掉倒也没什么,但后来电话一直没人接,再加上台絮的这个梦,让原本就祖传算命的路江开始心神不宁了。